时代病（10首）
古岛
秋天
唯有劳动和丰收
才互相匹配，永不龃龉
唯有袅袅不断的炊烟
才使秋天趋于神性的完美
九牛二虎
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
他才把思绪从俗务中拉回来
拉回来，已是大汗淋漓，全身虚脱
拉回来，已是下半生，垂垂老矣
原来的自己都跑到哪儿去了
在酱缸里，在醋坛里，在酒水里
在四面透风的螺蛳壳里
在驴打转转的磨趟里
他要算算，在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平衡中
九头牛，倔强起来的系数
二只虎，奔跑起来的速度
他要算算：一腔热血和一条小命的比值
圣物：童年的马匹
我所经历的马匹
不是推磨的，就是驼公粮的
驼块子柴的
我所经历的马匹
曾经被我骑过
被我用缰绳抽打过
我在马背上，无法看清
马奔跑起来的潇洒
和鬃毛、马尾在风中的飘逸
我小小的胯，夹不紧宽厚的马背
却能感受到马的肌腱
在皮下如雷霆般的滚动
世上圣洁的事物已经不多
童年之马，其貌不扬
但它应该是其中的一种
乞讨者
又是身体严重残疾的乞讨者！
又是类似于表演性的专业的乞讨者！
胀服乱发，胡子吧渣，又老又瘦
四肢有残疾，五官尽错位
小音箱放着悲伤的曲子
使人脊背一阵阵发凉
他们从哪儿来？（谁把他们运来？）
他们到哪儿去？（谁又将他们运向何方？）
他们是谁?（超控他们命运的那个人是谁？）
我像个贼似的，从他们身边
划过。我怕这样的场景
司空见惯之后，见怪不怪之后
会耗尽了我心中最后的悲悯
审判
蚂蚁是有罪的
它在白天垫了我的左脚
使我的右耳朵一个趔趄
闪了童年和青春的腰肢
跳蚤是有罪的
它在夜晚顶起了我的铺盖
使我的屁股患上了失眠症
并伴有间歇性失语
星星是有罪的
给穷人那么多钻石
使我的算盘永远都在加减乘除
隔夜的旧账总是儿子大过老子
太阳是有罪的
每天的新消息
使我的梦提前醒来
历史的记忆从此染上了红斑狼疮
过年
母亲
每当这个时候
我都有
凌迟的恐惧
和忧伤
只因为
遍插茱萸
总是少了一人
你的位置
只有一片虚空
虚空
太阳从东边升起来
向西边落下去，每天
如此。它的崛起和坠落
我们有时看得见，有时
看不见，因为天上有乌云
我们的眼里和心里也有
大风吹不散命运的死结
唯有时间如明镜高悬，把
一朵花、一棵树
一次血沸腾、一次心绞痛
一次捶胸顿足的悔恨
一次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次苟且瓦全的快乐
统统化为虚空
灵魂
曾经梦想着
和一朵花儿焊接在一起
让思想的芬芳
随一根针刺自由旅行
最后化为人间的蜜糖
花儿谢了，果子落了
灵魂无枝可依
曾经打马、射日、周游列国
煞有介事，又无所事事
走着走着，就成了行尸走肉
镜中窥人
只剩一个孤影
用手去抓
惟余一缕青烟
更深夜静之际
我的耳边，再一次传来
小时候，祖母用稻草烧鸡蛋
为我叫魂的声音
我摸索着用双手
将被生活碾为齑粉的骨头
重新捏合成灵魂的形状……
春日有恙
一个小男孩，将父亲从树上
折下来的花枝高高举起
并又母亲拍照留念
他们要把这个春天的美意和喜庆
永远留在共同的记忆里
一个14岁的少女，和家人赌气
在星光黯淡的夜晚走出门前的胡同
然后，她就永远消失在了这个春天
她被游荡的虎狼叨走
她走出了时间镀金的栅栏
一个女人，数年如一日，每天下午遛狗
手里牵着不大不小的一只，另外两只
小的走在她的前面，大的走在她的后面
走走停停，步履缓慢，软语呢喃
春天里，他们多像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一个废品收购站的老人
将过期的黄历，在膝盖上
重新打开，倒过来看
终于看清了天衣无缝的运命里
千疮百孔的破绽和生活一敲即碎的獠牙
一个银须霜鬓的诗人
在喧嚣的叫卖声里无语沉默
坐在花海里，绞尽脑汁想象春天
点燃自己的膏脂在夜里取暖
用杨柳的鞭子奋力抽打梦中的马腚
在愚人节写诗
被河水打磨过的石头是圆的
被生活修理过的人也是圆的
有些表面圆圆的人
内心其实是方的，甚至是尖的
别笑！在纸上写下这一切
我是认真的，尤其在今天
劳心者治人，治人先治说话的调门
劳力者杀人，杀人先杀死自己
愚人节非常适合写诗
因为生活像一场玩笑
哼哼哈哈呵呵之后，荒诞剧在继续
每一个过河之卒都成了俄罗斯套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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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4 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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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6 11:57
楼主
发表于 2020-1-5 16: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