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旅馆》
多年前从《故事会》上读过一个故事
讲一个老旅馆一面斑驳的墙上
有一个斑痕像一张人脸
故事后来怎样,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我可以今天自己写下去
就像在书店从中国当代诗集上读不到好诗
就转回,自己写给自己读
忽然想到,我怎么知道自己
不是那面斑驳的墙上的那个人
因为被忘记,于是今天接着讲自己
正如我怎么知道我不是
一首一直等着我写的诗中的人
他写啊写啊,总觉得没写出那首诗
因为觉得没写出,所以写啊写啊写一生
他不知道,写一生,就是那首诗
《在高速路上》
总是猛一抬眼
看见了远处青山
远处不再是不久前的空濛
青山似乎是从天空中
跑着来的
看呐,它们还保留着奔跑的姿势
其实它们仍在奔跑
下一动作
要在亿万年以后做出
它这一瞬的姿势
恰好做出在
我们猛一抬眼的
那一瞬间
《月亮》
月亮从乌云中突围出来
乌云退却之前
已被月亮涂上光亮
月亮不在乎乌云
沾了它的光
月亮只管把光华
洒给应当承受它的事物
《想想看》
想想看,炙亮大地上的阳光
忽然向上
向天空
照回去
像我们用来爱过那么多人和事的爱
忽然转回
向我们
爱回来
夜黑的大地上
忽然醒来的人们
向上望
一轮亮得
被自己的亮惊得屏住呼吸静静地
发亮光
的月亮
《还需要写什么呢》
我一首诗写到
夜里的人们忽然看月亮
月亮被自己的亮惊住了
诗到此结束
有位老师说结尾草率
我觉得没必要再写什么了
人记起了看月亮
月亮记起了自己的亮
还需要写什么呢
读诗的人还需要读什么呢
哦前提是读诗的人
也记起了他自己
《轻的事物》
影子比身体轻
却总是沉在脚下
影子也不会被风扬起
最轻的事物
是长伴人生的事物
最轻的事物不善言辞
并常常先于我
触到路上的雨、雪、和霜冻
触到路灯的光
又像一个人轻轻地
怀抱着灯光
陪着我,走向下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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