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
每个季节都有各种植物
让你产生陌生感，你甚至曾经
采过它的叶子、折过它的枝条
但你未必知道它的名字
就像你在路上遇见的村民一样
你知道他住在村东或村西
你知道他是篾匠或鞋匠
但他终归还是不知名的村夫
只有死亡才会让一个沉默的老实人
名声大噪
租来的大喇叭不厌其烦地播放
嘹亮的唢呐曲，仿佛
小心翼翼地活了一辈子
就为了铆足了劲
风光这几天
◎本草纲目
进入法制社会以后
许多名词都要重新定义
当归、黄芪、半夏、陈皮
经霜三年的甘蔗、原配的蟋蟀
这些散发着古老药香的词
将在检察官和法官的文件袋里
获得新生。疗效不容置疑
每一剂方药都神圣不可侵犯
百草园丛生的草木、巫术、炼丹炉
它们都曾是农耕时代的真理
万物皆可入药
万物皆可病入膏肓
◎老乞丐
老乞丐从垃圾箱捡到了半只烧鸡
这简直像中彩票一样惊喜
他回到桥洞下，先是收拾废纸壳
把纸箱撕开，一片片摞起来
用啤酒绳捆扎结实
然后是饮料瓶，拧开盖子
踩扁了，装进油腻的塑料袋里
旧报纸不值钱，就随便塞个地方
到了废品回收站，这些都要
重新打开检查
有人会在里面掺杂水泥块啥的
老乞丐吃那半只烧鸡的时候
夜已经很深了
他好像特别喜欢这样的生活
世人过得并不开心
遗漏了不少好东西
他跟在后面，再过一遍
◎西游记
取经工作可谓凶险万分
在语言不通、地理不明的蛮荒域外
保命才是王道
保命意味着正能量
就是把你内心的山水龟缩成盆景
把紧箍咒当成天意，把死
当成生
有多少白骨精还在精心打扮
装作与世无争的素食主义者
而每个孩子都是唐僧肉
每个孩子都可能爬上教学楼的栏杆
纵身一跳、死无对证
师父，请放下可耻的经卷吧——
救救孩子
◎人生
多年以后，刘翠艳在省城安家落户
她曾经有个女儿，夭折了
那时我翻遍新华字典
给女儿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刘小艳
我希望她跟妈妈一样好看和善良
有时候我想，刘翠艳一生够坎坷了
老天爷为了不再重复她的艰难
就让刘小艳早早地走了
以免长大后嫁给一个酒鬼
而且还是个癫痫病人
◎尼姑是真的
年轻时候在县城
购物广场的入口处
遇见一眉目清秀的小尼姑
颇符合武侠小说里的形象
她在兜售一些符咒
驱邪避祸用的
发小刘浩杰说她是假尼姑
扭头就走。我停下来
半信半疑的买了一个
一直戴脖子上。前几天听说
刘浩杰在缅甸犯事了
很快就会被押送回国
我才坚定的相信
那尼姑是真的
◎对峙
侄子要去边境当兵了
临行前一块喝酒撸串
小伙子一米八五的个头
言谈举止却很文静，像个大姑娘
借着酒劲儿
我鼓励他到了部队要像个爷们
有点血性，该出手时就出手
侄子剥了颗煮毛豆，说叔啊
我看视频了，要是那样你一句
我一句的对骂
我觉得，俺婶是个好战士
◎叙事
他们写下的草木
至今仍在生长
实际上你可以通过任意一棵古槐
找到历史和乡愁的痕迹
挖野菜的少妇把篮子放在田埂上
抬头看天，不外乎日薄云轻、燕雀哀鸣
苦日子还得继续，朝代还得更迭
酸腐书生写一部书就能熬完一辈子——
中状元、娶三妻四妾、生儿子、买地
坐在自家的太师椅上听戏，随手撒赏钱
享用这些浪荡的生活，就像享用空气和水
我在乡下也有过一段怡然自得的日子
侍弄几亩水田，在荷花塘里养鱼
跟邻家妹妹眉来眼去，秋忙时节
躺在谷垛上
商量私奔的事，一边数着
那些几千年前就被描述过的星星
◎无题
前几天，六月初吧
炎热的一天，有个
儿时的玩伴去世了
这孩子从小就坏
那年冬天，我们打磨好一道雪地
准备冻好了滑冰用
他偷偷在上面撒了一泡尿
那泡尿不知道憋了多久，憋得多辛苦
导致好几个小孩摔倒，弄得鼻青脸肿
还有一次
我们约好了在一个大广场坐着晒太阳
说好了不吃饭的
有人发现他半夜躲在大巴车后面
吃泡面，而且
用的是市政府供应的白开水
就这样一个
意志不坚定的人
也还是
英年早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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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8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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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21 23:35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