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对语言具有天然的依赖性。诗歌的语言,准确只是第一步,准确而新鲜是第二步,准确、新鲜、具有穿透力和空间感,是第三步。每一个真诚的诗歌写作者必须掌握的基本功就是:让自己的语言,在方寸间抵达,奇特、新鲜、陌生。当我们的语言做不到有效,准确,新鲜的时候,任何素材、任何想法、任何构思,都会在苍白无力的语言面前黯淡失色。
写作者必须经受的考验是,在我们写下的每个句子里,不能有任何的废话、假话、套话、俗话。一旦有无用的杂质存在,诗歌的艺术性就会断崖式的下降。要确保诗歌立刻进入主题,立刻形成美感,立刻抓住读者,立刻产生张力。这就需要写作者必须以一个叛逆者的形象出现。必须要使用迥异的修辞,必须主动摒弃人所共知的那一套,忘了那些陈词滥调吧,忘了儿歌,忘了教科书,忘了语文老师那慈祥的面庞和洪亮的声音。我们要从人群中独立出来。我们要动用自己的想象,从一个简单的事物开始联想,从一个杯子、一件旧衬衫、一本未打开的书,开始想,它们究竟像什么,想它们的命运,它们的主人,它们的声色味,它们有没有尊严,有没有悲伤,有没有一段美妙的时光……我们不再是简单的人云亦云,我们的描述会帮助我们打开一条幽深的小径,有时候一个美妙的精彩的比喻可以成就一首诗。
在诗歌中追求陌生化,就是语言的新鲜和独特,就是要我们用前所未见的方法写下一首耳目一新的东西。陌生化并不是为了大家读不懂,恰恰相反,是为了呈现一个更加直观、更加深刻的印象,是为了更容易理解和产生共振,是为了更迅速地把读者拉进诗歌情境之中,是为了让读者在或紧张或新奇或痛快或放松的阅读中,领悟到诗人的用心。需要警惕的是,在追求陌生化的路上,一些诗人为了让读者记住,刻意用一些怪诞的、低级的、媚俗的、血腥的甚至色情的词汇;还有一些人,刻意用一些古怪的、生僻的修辞,他们以为这就是所谓的陌生化;还有一些人,显摆自己的高深,卖弄自己的学问,抖擞自己的小聪明小机灵。哗众取宠,不知所云,故作高深,凌空蹈虚,全都大错特错。我们不能作秀、表演、自欺欺人,看不到真诚、情怀,就会很快抛弃。
许多人可能会质疑,那么多口语诗人和口语诗歌,也不算十分重视语言,可是照样写出很多的精品。其实在一个优秀的口语诗人那里,他们对修辞的重视,丝毫不亚于任何人。比如鼎鼎大名的布考斯基,他写下“荣耀像燕子向着月亮飞升”、“我的蛇是红指头”等等无数惊心动魄的句子。没错,在口语诗人那里,他们更加依赖语言的精准性和穿透力。他们更加需要在貌似平常的叙述中,用突然的奇崛与孤兀的修辞,营造一种夺人魂魄的效果。因此,我们需要惜墨如金,去珍惜、去擦拭每个词,让它们散放出各自的光芒。
一切的一切,说来道去,就是语言二字。动词和名词,名词和名词,形容词和名词,让本来风马牛的它们处在同一个环境中,制造出惊雷与闪电。这就是诗歌。诗歌,给了我们假释的自由,或者另一条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