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
文/李威
一个孩子第一次听见别国孩子
说他们国家
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国家
或许会惊讶：
不是从来就听说
我们的国家才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国家吗
教给孩子
我们的国家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国家
是好的
不好的是不让我们的孩子
知道别国的孩子
也相信他们的国家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国家
这几天
文/李威
凡选我的诗编进
打着祝莘莘学子们金榜题名之类标题
的诗歌专辑
我一概不转
先向编辑老师们
统一致歉了
昨晚友人微信我
她邻院又一个学子
不堪重负和抑郁
跳了
2021.6.8晨7:31
于地铁衣冠庙站台-3号线上
散了吧
文/李威
高考最后一场考试临近结束
考场外酷暑中的家长
纷纷摇动小扇子
远看去一大片扇叶晃动
仿佛异口同声：散了吧，散了吧
我仿佛看见不久后的金秋
一树一树金色叶片在风中摇响：
散了吧，散了吧，散了吧
散了吧，这挤迫逼窄的人生上行通道前
争抢入口的盛会
家长们脸上无论喜悦、忧虑、愁苦、漠然……
都涂画在对天经地义的
逆来顺受大背景上
没有愤然，没有怀疑
没有对预备给孩子们的机会
为何如此窘促的责问
时而相互同病相怜地看看
是啊，我们国家人太多了
这酷暑下麇集的人群仿佛就是答案
这挤迫的都市之外广大的荒芜乡村
仿佛就是人们眼睛的盲区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沃土
饱含生长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沃土之树的
养分与生机
我盼着不久之后的金秋
遍植在我们民生沃土上的健康大树
一齐摇响金色的叶片：
争抢稀缺的人生上行通道入口的盛会
散了，散了，散了……
2020/7/9上午9:27
2021.6.8晨修改于地铁上
做对了
文/李威
把事情做对
与做对的事情
根本是两回事
我们正谈到这儿
一熟人来了
得意地拿了一首刚写的
祝高考的孩子们加油
祝更多更小的孩子加油奔向高考的诗
来炫耀
他写得满意
他觉得今天把写一首诗这件事情
做对了
2021.6.7夜20:22
我收到你的信
文/李威
也收到你附信寄来的
你书房里的灯光
你会不会因为寄给我一封灯光
而减少一封灯光呢
不会。灯光是越给出越多的
我有过经验
给别人寄出一封、又一封灯光
书房里多出百封、千封灯光
灯光雪花一样飞来
我的书房漫溢了
我把一封封灯光
往书架上插
往书里面插
我的成书年代在几十年以上的书
作者多数坐过牢
他们还在牢房里写啊写啊
向未来
附信寄出一封封灯光
而更多雪花一样的灯光（其中有我的）
穿过他们时代的黑夜
不断飞进
他们光明的牢房
这时，我明白了
今天我寄出一封封灯光
雪花一样飞进我书房的灯光
从什么时空而来
2021/6/7下午15:36
创造力
文/李威
穿心莲
不要以为它是植物或药剂
是用拳头
真击对方胸骨
贝母鸡
不要以为它是动物或菜品
是跳起来，用手肘
重击躬下腰的对方的背心
乐山大佛
不要以为这是佛像或景观
是用断衣架弯成弓
在人额头上弹打出一群包块
够了，到此为止，仅举几例
这都是狱中的花样
但发明它们的
不是警察，而是囚犯
只有自身就处于挨打地位的人
打起比自己更弱的人时
才会释放出
如此巨大、如此源源不绝的
创造力
木耳
/李威
耳朵是用来说话的
“那嘴巴又是用来干啥的？”
嘴巴是用来吃饭的
耳朵不好好说话
嘴巴就没得饭吃
“不是说耳朵要好好听话吗？”
听话，说话，一回事
都是一模一样的话
那些话老早就在那儿了
听话、说话的耳朵
附生在上面，就正如
一丛丛，一簇簇，一群群，木耳
2021.6.6晨7:45
只为说明一点
文/李威
驾跑车吼彻几个街区
一身刻意挑选的随意休闲装
刻意为之还有点僵手僵脚的
上等人散漫举手投足
开口闭口吃、穿、用、玩、见识的、结识的
都是上等货色
累不累，天天如此
又是板眼又是戏
只为对人说明一点：我有钱。或：我成功。
钱，是耶稣说骆驼穿过针眼
比有钱人进天堂还容易些
的那个钱
成功，是雨果说在狼比人多的世界上
成功往往就意味着罪恶
的那个成功
2021.6.6上午11:29
于肖家河正街街边
看照片
文/李威
一群人（其中有我）
对着照片外说着什么
听不见
很多年来，听不见
无论我怎样看
无论我看多久
他们说什么，依然听不见
我看啊看啊
几乎肯定
如果他们的声音发出来
他们就能从里面
活出来
2021/3/2晨8:17
不要羡慕
/李威
在一片森林被砍伐殆尽的荒原上
渐渐地，总有几株幸存的树
长高，长壮，枝繁叶茂了，开始生发了
不要羡慕它们的幸运
赞美它们的勇气吧
它们成长的每一寸
都是迎着刀斧去的
干净
文/李威
不要把穷苦人写成
成天掰开伤口给人看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那种
多数穷苦人出门
梳理得干干净净
相约去投河的路上
也有干净的脸容
——这一生遭的罪
也要干净了
你说得对
文/李威
他问我：你能不能证明
魏忠贤整死的人中没一个坏人
我说我不能证明
他说：你既然不能证明
魏忠贤整死的人中没一个坏人
你就不能说
魏忠贤是个坏人
我说：你说得对
我不能证明的东西太多了
我也不能证明今天是今天，你是你
2021.6.7晨6:11
七个盲人
文/李威
成都的盲道被停在街面的汽车
截成一段一段的
敢情盲人都不走远
只在一段一段的盲道上留连
这不，这家餐馆门前
盲道被几辆汽车
截成七小段
七个盲人站在那儿
餐馆老板不同意：
哪有盲人？从来就没看见过盲人
我说：你把生意做那么好
可见你是眼睛亮的人
眼睛亮的人
从来看不见
站在你面前的七个盲人
2021.6.7晨5:47
天堂一定是会议大楼的样子
文/李威
一幢办公大楼
内部的一条走廊
两侧一间接一间
总共不少于三十间的房间
每间屋内都在开会
有多人正襟危坐的
有几人宽适而坐的
有台上台下式的
有圆桌会议式的
有庄严肃穆的
有激情昂扬的
有讳莫如深的
全都灯火通明
陈设熠熠生辉
窗外投进夕阳
火红色的光芒
开会的人尤如剪影
说着，听着，记着，比划着
我从走廊走过
一间又一间
一间又一间
影子开会的房间
奇怪的是，在记忆中
他们全都没有声音
开会人面容模糊
好似同一张脸孔
我缓步走过
尤如走在云上
觉得走过去
就会直接走进空中
我想，天堂一定是
会议大楼的样子
开着永无休止的会
人们开啊开啊
说的全是无声的话
因为说者、听者
都不关心开会的内容
他们只关心
被彤红的夕光
勾勒出美丽边沿
的剪影们的会议
一直开着，并且其中有自己
就证明天堂存在
证明自己在天堂中
闭嘴吧
/李威
满城的快递哥
在街巷中飞奔
飞奔换来一个
躺平的最低生活
遇修换电梯的楼
客户一句：送上来
一口气爬上十几层
不歇气
歇气就没了
躺平的最低生活
说“你不可以躺平”的
闭嘴吧
你难道不知道
好多人的躺平
是在风驰电掣中躺平
是躺十多层楼高的平
2021.6.6晨6:29
有福啊
/李威
包尘的诗《耳朵背有福》
我第一眼错理解：
耳朵的耳背有福
心说：是啊
耳朵是用来说话的
耳朵的耳背还亲自被人扭
扭哪个频道
说哪个频道的话
这个福气啊，大得没法说
今天
/李威
没有人知道我的诗句
是怎样到来的
偶一抬眼，离我咫尺的阳台上
来了两只小麻雀
没有人知道
它们学会飞翔前
那些艰难的日子
但它们就这样成了！
它们在冻僵的天空中划出的诗句
就这样成了！
所有的诗句指向今天：
我小小的女儿已开始自己选择
阅读历史
如果天空晦暗
她会在阅读前，不假思索随手地
摁亮小小的台灯
与张维军同题《人云亦云的人为什么那么多》
文/李威
哼，无利不起早
哼，无利不起早
哼……哼……哼……
可它是清晨的鸟，本来就早
何况，它图什么利呢
哼！它图赚得越来越多的人说
无利不起早
2021.6.5下午18:36
于地铁3号线-文殊院站
他如愿了
李威
1863年巴黎沙龙画展
有6000件作品
被官方学院派的规矩与原则拒之门外
为平息公众不满
拿破仑三世下令
把所有这些被否定的作品集中
另辟一个展厅展出
以供人们嘲笑
以证明官方沙龙的正确与伟大
他果然争取到了民意
他如愿了
但正是这些遭众人嘲笑的作品
后来相当数量
成为传世名作
其中就有被判定为“淫乱”“粗俗”的
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
感谢拿破仑三世
证明他们自己正确与伟大之举
同时集中证明了
一批为当世多数人不容的杰作
也证明了一个
绘画新时代的开启
那个小孩画画
文/李威
那个小孩按老师要求
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画画
画了一个
正在画画的孩子
也是一副认认真真的样子
比他还像
认认真真的他
但我们看见
画上那个孩子正在画的画
却是由着性儿
想怎么乱画
就怎么乱画
书架上的瀑布
文/李威
瀑布，在坠落
而坠落
却在上升——引领着
我们的目光
我书架上的作者的一生
几乎个个如此
2021/6/5上午9:12
谷底
文/李威
集中营的纳粹狱卒
把他心底敬爱
并为其传递出
我们今天读到的狱中书信的
牧师、神学家、暗杀元首的犯人迪特里希·朋霍费尔
每晚关进囚室时
真诚地表达歉意
对峙的大山
总在谷底相连
这里一扇扇铁栅分割的
狭小窗口
自由互通着卑微的身体
高贵的灵魂
凭常识判断是非的人
2021.6.3下午17:36
个人爱好
文/李威
你吃净菜，我喜虐食
这是个人爱好，你管不着
你顺道走，我横着行
这是个人爱好，你管不着
你言传身教，我暴打孩子
这是个人爱好，你管不着
你助人，我损人
这是个人爱好，你管不着
你有原则，我无底线
这是个人爱好，你管不着
你有一个灵魂，我有一副嘴脸
这是个人爱好，你管不着
在消失了的日子
文/李威
我们看见——
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日子已经消失
但那个日子里天空的飞鸟
必定被我们看见
它们纷纷坠落
它们没有了那一天的天空
纷纷坠落
它们是天空的泪
我们这才知道
天空的泪也渴望飞
像鸟儿一样飞
飞在没有消失的
我们的每一个日子
2021.6.3夜23:55 |
发表于 2021-6-8 11:03
收藏
分享
楼主
发表于 2021-6-8 20:17
发表于 2021-6-8 16: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