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回想文革时批斗会场景,读来气愤填膺。
这么多罪人,都是莫须有罪名,国法何在,法理何在,法院干么,起诉书呢,审判员是谁,辩护权呢,辩护律师呢。一个人被确认为罪人,到底犯了国法第几条第几款,要走哪几项程序,这些我们都见不到,在那个法和法律缺失的年代,纷乱的时段,所以称之为动乱时期,混沌状态,无法无天的时期,充塞着颠倒黑白,造谣惑众。你今天还是个革命群众,晚上喝酒时胡言乱语,触犯神灵,触痛社会,那么明天就站在革命的对立面。因为那时没有国家公民的概念,也就没有公民的权利,以及公民的言论自由。尽管你什么坏事也没有做,但是你说了不利于无产阶级专政的话,这样你就得尝尝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的滋味。
徐诗人的诗《罪人》写出了这些情形,诗句鲜活,所述场面经典,揭示出这种“触命惊心”的气氛场景,展示了当时真实的一页画面,也同时写出了“罪人”的无奈,和申辩与反抗的无效,以及心中的悲愤,而且不仅是这个罪人一人的罪,恐怕还要殃及鱼池,连累家人,亲朋好友。
一场飓风凶猛的刮来,罪人并不幡然醒悟,纵然拿出最后的看家工夫,也是无济于事。
褪不去罪的颜色,撬动不了局势,向一杆红袖章服服帖帖。
再度刷白自己的尘迹也填充不了这样的空白和冤屈[缺]。
最后一场冷雪扑来,你俨然是一截冷人,全屋子的人打着寒颤。这样的气温很少起死回生。那时你只听见匕首似喝问。新年里在铁格子内过完春节,闻不到母亲年夜饭的炊烟,
看不见父亲缓缓地在雪地仰望天穹和邻居的烟圈,希望的光影,雪染了仍是紫色。
红黄两色的原来破蓠旁,虔诚的孩儿牵着风筝,终因飞雪向下筝线疲软。
还不是很好的时机,酸老汉的胡须上结满了雪片,象以前的圣诞老人。
只不过他扭歪着喘唇,象被拖出家门后。一件冬的信笺正在草书,突然天平一倾,万事全休,但这,不是你做的筹备。你久坐落在雪地里,麻痹了神经。
罪人
文/徐敬亚
当第一声喝问,匕首般投进人群“罪人”
——两个字,触命惊心!
当第一个罪人被拖出家门
无名的愤恨,咆哮着四处翻滚……
当第二块黑牌挂上了
罪人的脖颈恐怖的阴影,无声地
爬向六故三亲
当食指突然指向了第三个脑门
台下,战战兢兢浮动起一片家族索引
当第四个高帽又找到了主人
虔诚的孩子们,慢慢低头思忖
每当台上增加了一个罪人台下,就减少了
一个狂欢的声音
当会场上无数次响起揪心的
审讯人群,開始交头接耳地议论
当台上出现了第五、第六……第一百个罪人
台上和台下,互相无声地交换着眼神
当台上跪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罪人们,已经把手臂挽得紧紧!
每当台上增加一个罪人
台下,就出现十个叛逆的灵魂
历史的天平……一寸一寸,被扭歪着嘴唇
一天,又一天——它,突然一个翻身!
1978年注:《罪人》原发于《这一代》创刊号(全国十四所高校联办)。1979年秋冬,创刊号尚未印完,便接查封通知。负责创刊的武汉大学朋友們将已印好部分紧急抢救出刊,残缺两个印张,而此诗恰在残缺的印张《不屈的星光》中。后来也没发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