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生活的低碳诗篇
——读张凡修的诗《与子书》
这首诗的诗题完全可以以“父母的话”命名。但诗人可能想到“棉花的话”而有意以写信的形式——“与子书”。切角新,很容易引人读下去,真的。
《与子书》这首诗在没有印在《土为止》这部书之前,在没有被群刊转载“火咧”之前,我已在他的博客中读过。诗的最后一句:“去一趟,连印痕/都不曾留下。”这句话,让人心发痛。当时,很想写“评”,却又不肯回首往事,唯恐惊扰了“河东”的“泥坯墙”和渗进墙下的“砸夯歌”。怕惊动“四八”房山的“青龙”和“白虎”,怕惊醒磊进墙里的灵魂……
季节好像和我开了一个玩笑,再有五天就是小雪了,可天空却下起了绵绵细雨。真可谓“雪节天欠冷,寒来日偏长” 。既然季节都会偶尔倒逆,往事又有何值得怕触动的地方呢?于是,淹没在世俗里的思想被感情蒸发出来。我自然而然地进入张凡修这首诗《与子书》的诗境之中。
《与子书》是灌满父母泪水的“一封信”。兰州一位上高中的女孩张佳羽以《诗里有情牵意念的故事》一文评了《与子书》。文中写到:“……我奶奶在陕西老家的农村,她的小儿子、我的老爸,在外工作25年了,奶奶只到兰州来过一回,在我家里住了三天。那三天里,奶奶脸上堆着自豪的笑……。奶奶用不惯我家的坐式马桶,每次上厕所都很作难。她老觉得自己把马桶弄脏了,偷偷擦了一遍又一遍。……三天里,奶奶几乎没怎么入睡,该操的心都操到了,便很放心地回去了”。当我们透过“奶奶脸上堆着自豪的笑”和“……马桶弄脏……”这句孩子的话,大人又该作何感想呢?!此时,这位奶奶在张凡修的诗中既是西部奶奶又是辽西奶奶……。诗能引起感应的魅力正在于此。
通过张凡修这首诗,不禁让我对生于法国的艺术家杜尚的作品《泉》,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和理解。《泉》是一件另类的作品,无疑在展览上,让人感到恶心。但它却能让人从讨厌的心里转为反面的联想。让人由《泉》(男人的小便池)逆向地想到“女人”——“母亲”。再由“母亲”想到“土”为止。“土”连着地气,是人类生存的根,唯有土地能给我们饮不尽的泉。如果有人对着“男人的小便池”骂“流氓”,也许正中杜尚在小便池签有R.Mutt的本意。因为那骂声和小便器一起,强奸了真正意义上的foun tain,从而达成作品完形的过程。
《泉》与《与子书》,一个从观念上暗示人类应避免出现可恶的未来,传递出人类要绿色的信息;一个用“父母的话”表示对“脚下的现实”受用不起,从而暗藏在诗体外的信息则告诫儿女控制欲望,珍爱土地。这是前辈同晚辈两种观念交接的挑战,是一种戏虐而又酸楚的碰撞。也是关里同关外、国内同国外、过去与现在所产生的必然共鸣。我为诗人在思想和观念艺术上的成熟,以及他对自然环保的觉悟而暗喜。
在诗人的眼里,“The poyal male toilet”并不比庄稼人用高粱秸夹的茅房通风透气。诗人在荒诞、非理性的矛盾游戏中,像画家一样,竭力追求理性与秩序的实体以外的纯净艺术。从这一点看,他头脑里行动着的诗并不简单。他善于从现实出发,而又忍痛揉进现代因素,在人与自然、社会和自我失去平衡的关系上,往往采用荒诞、失望、嘲讽、虚无的寓意和玩世不恭的态度。他在另一首诗《播种之美》用了“结实的屁股”、“叼”、“攥”、“扭”、“烟火一明一暗”、“光线”等意象词。这些都是熟悉而又新鲜的活生生意象组合,感觉上有的重,有的紧,有的动,产生出强烈的力度,有的在视觉上造成一种光的效应。可见,诗人在挑战诗意象的过程中,努力挣脱解除了强加于多年的程式化的“意象枷锁”,让自己的精神得到了彻底释放。进入了自由的、随意的、松与紧的思维活动之中。整首诗篇,几乎用肌肉写成,让男人的热情、主动,得到了痛快的夸张、伸张。从而使诗的画境引人惊奇。他几乎用全身的动作将具象的生活场景转化为抽象的内在意识和行动。这不得不让人想到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Sa vador Dali,1904—1989)创作的作品《记忆的永恒》。这幅画与这首诗的区别,不过是一个需要男人欣赏;一个需要女人去读或者朗诵,哪怕是尖叫。都可以帮助诗人完成激情的流动美。可是,一旦这首诗没人去读,就会变成达利的另一幅画面的状态——《内战的预兆》。不过,当你冷静地读他的诗时,你会发现他昂扬的精神状态背后,也隐藏着某些狂躁、焦灼和不安。
巧合的是,张凡修的诗《与子书》、《播种之美》与杜尚的作品《泉》、达利的《记忆的永恒》,都需要受众者参与其中,方能达到作品的完整。凡修的诗中的确有画,但却挂不上墙,正像他在生活中想够又不能够的一种温柔。
读张凡修的诗,更多的是需要发现他的潜意识,体察他内心的意识精神。他没有直接把生殖器镶在字里行间,也没有像某些女诗人那样把男人的胡须栽在诗行。他只是想静静地写自己的诗,静静地在辽西的小屋生火、做饭、睡觉、写诗。把美妙的心灵空间留给读者去猜、去想、去完形。于是,我为他拥有这样的生存和生活方式而感到惬意,便套用一句佛家语为他的大名注解:“安处清净凡,精进闻思修”。这大概就是中国画所提出的“知白守黑”的画境与诗境吧?
诗人是乐观的,在他看来,最好的作品是生活,让他幸福的事是自己渡过的美好时光和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佩玉堂雨窗弄笔
2011.11.18
附:张凡修《与子书》与《播种之美》
与子书
张凡修
我什么都可以交出。唯独
这所老房子,不能给你
——就在这儿养老啦
这是当年你母亲我俩
脱了六天泥坯,偷大队十五棵柳树
自家稻草,自家高粱秫秸,自家高粱米饭
请四人帮工建起来的:
九米六长,五米六宽,两米八高
前后檐三七,俩房山四八
冬暖。夏凉。
孙子就搁这儿,我们抚养
上学你母亲送,放学我负责接
这房子与泥土相连,地气重
孩子不爱闹毛病。
我们腿脚都利索,但不愿踏进你的楼房
实在不忍心那个布袋套在鞋子上
去一趟,连印痕
都不曾留下
播种之美
张凡修
推车不用学(xiao),全凭屁股摇。扶耠子也是
无论父亲如何示范
我一直学不会
学不会,只能跟在后面
一边往豁开的垄沟里撒种
一边欣赏着父亲结实的屁股
天快黑了,我给父亲点一根烟
他就那么叼着
攥耠子把儿的手舍不得松
屁股左右扭动,烟火一明一暗
恰巧重合了夕阳的光线。构成暮晚
此刻播种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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