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诗人展评（2）：廖令鹏
廖令鹏（1981-），男，江西石城县人。著有诗集《慢慢看》。现居深圳。
廖令鹏：猩猩越狱
◎ 白鸦
宏观上看新诗演变，廖令鹏的长诗《六只猩猩》有其特殊的文本价值。这是继余怒的长诗《猛兽》之后，对中国知识分子写作的第二次有效颠覆。打一个形象的比方：欧阳江河1984年写成《悬棺》意味着知识分子写作的牢狱正式竣工，十年后，余怒的“猛兽”在牢狱中绝食反抗，再十五年后，廖令鹏的“六只猩猩”成功越狱。
知识分子写作从何而来？说的狭隘一点，是对朦胧诗与第三代之外的、包括部分学院派在内的知名诗人队伍的重新整编。广义地说（就长诗而论），新诗自胡适以下，分别由周作人和郭沫若在1920年前后开出两条大脉，其中，郭沫若一脉在《凤凰涅槃》等作品影响下演变为多路大军，比如：演变至杨炼的《诺日朗》再到周伦佑的《遁词》等等，形成后来多分支的神性写作；演变至欧阳江河的《悬棺》等等，形成后来的知识分子写作。
郭沫若一脉的演变历时六七十年，期间参杂的诗学理念与现象很多，这里只说知识分子写作一路的扩散情形：欧阳江河的《悬棺》写于1984年，随后至今，不断涌现出张枣、柏桦、潘维、陈先发等多人的长诗作品，这一批诗人，本质上都属于知识分子写作，只不过语言风格与抒写题材略有不同。
何谓知识分子写作？从语言、结构等诗的形式上看其根源，显然受了西方的艾略特、博尔赫斯，埃利蒂斯、帕斯等诗人的影响，他们在诗的形式上学得差不多了，结果在诗的内容上想丢也丢不掉了，所以，尽管知识分子写作在内容上与寻根、地域、神性之类的本土意识或“释道儒”思维息息相关，但总的来说，其扩展的经验大部分不是自己的，或者是一种掺了假的经验，知识分子写作即是在这样掺假的经验上建立起来的一种玄学或思辨的东西。
例如，由于英年早逝而轰然引发的“张枣热”，现在怎么悄无声息了？听说诗人逝世了就一窝蜂把他捧上天，又说不清他好在哪里，热捧一阵之后突然丢下不理会了，还是不知道他好在哪里，这种虚浮乌合的诗坛风气多么可笑！张枣的诗，热也好冷也罢，说一千道一万，其文本的骨髓就是知识分子写作。再如陈先发的长诗，人人皆吹捧其《写碑之心》，究竟好在哪里呢？谁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事实上，《写碑之心》扩展出来的经验是读者早已领略过的旧经验，若论陈先发的五部长诗，相对而言《口腔医院》因叙述自由而较好，其文本的骨髓也是知识分子写作。
知识分子写作的根本问题在哪里？一句话，就是玩“玄”，可又没能玄得透彻，不可避免留下了“悬置现实”的后遗症，而且一直局限在“新文言”与“欧化”这两类陈旧的语言中游戏，也看不出对激活现代汉语有什么建树。所以，自90年代末以来，尽管中国诗坛对知识分子写作仍然从之者众，亦有一批觉悟者已经对它作出颠覆之势。颠覆者主要有两类诗人：一类来自众所周知的民间写作（这里特指第三代的尾巴们自我标榜的民间写作，并非泛指），一类来自知识分子写作内部。
民间写作的颠覆者，泥沙俱下，多数基于观念祭坛的伪解构，以及口水大于口语的三流美学实验，貌似波澜壮阔，实则上，穿戏服的跳舞诗人多，有价值的创新文本少。民间写作的颠覆者也可归纳为“第三代的尾巴”们，其中脱颖而出者，仅有皮旦、尹丽川、朵渔、刀歹、老德等少数诗人，而且，他们的文本意义或创作使命并不仅仅在于对知识分子写作的颠覆，所以他们的颠覆只是宏观层面的，或者说是顺便参与了颠覆。
知识分子写作内部的颠覆者，往往是自觉的，但有建树者甚少，这或许因为知识分子写作近些年来势力较大，其核心诗人成名者众，且正值创作“壮年”，多数还是中国诗坛话语权及平台资源把持者，故而从之者众。真正可怕的是，知识分子写作是一池放养青蛙的温水，一些日渐成熟起来的80后诗人仍不同程度沉浸其中，这非常危险。这一波80后诗人如榛莽、憩园、叶丹等，基础已经打得很牢，但他们仍在温水池的岸边游移，随时还有滑入知识分子写作窠臼的危险。他们须擦亮眼睛，跳出温水，不随大流，积极探索自己的创新语言形式并坚持写下去，方可成大器。
知识分子写作内部最自觉、最有效的颠覆性文本，前有余怒的《猛兽》，后有廖令鹏的《六只猩猩》。其颠覆过程是：余怒以“猛兽绝食”的姿态完成了前一半，廖令鹏以“猩猩越狱”的手段完成了后一半。
余怒的长诗《猛兽》，若从现代汉语诗歌的语言形式上看，属于并无创新的欧化写作，更像是美国后现代多种诗风的交织物，但作为知识分子写作内部的第一次有效颠覆，《猛兽》的文本价值不容忽视。在欧阳江河《悬棺》问世十年之后的1994年，潘维写出了长诗《太湖龙镜》，余怒写出了长诗《猛兽》，潘维的《太湖龙镜》是对欧阳江河“玄一路”的接应，余怒的《猛兽》则是对欧阳江河“玄一路”的挑战，但余怒仍属于知识分子写作，只不过，他站在了知识分子写作内部的对立面，形成了“拆一路”。
与欧阳江河、张枣、柏桦、潘维，陈先发等诗人相比，余怒更偏向后现代，他不是用心建立玄学或思辨，而是用心拆解它，也就是说，欧阳江河、潘维等诗人的姿态是玄学建立，余怒的姿态是哲学拆解，本质上，两者都是在思辨的砖塔木楼里兜圈子。由于欧阳江河等诗人的“玄”没有玄透彻，余怒的“拆”也没有拆透彻，整个知识分子写作陷入了这两种“不透彻”。
廖令鹏的长诗《六只猩猩》，写于余怒《猛兽》发表十五年之后的2009年，是知识分子写作内部的第二次有效颠覆。这部长诗，是在知识分子写作的基础上进行颠覆与重构的，其重构的写作实验，既不是民间写作式的强行制造现场或制造假想敌对，也不是知识分子写作式的悬置现场，而是以“过程”与“互动”的姿态去实现对现场的回归，实现对知识分子写作两个“不透彻”的突破，从而有效规避了两者都导致现场失真的病症，而且，从现代汉语的激活层面看，《六只猩猩》也在成熟、开放的语言中透出了更大的自由。
2012年，廖令鹏写出了《六只猩猩》第二部，与第一部相比，叙述实验与结构探索进一步加大，主要是在叙述实验中增强了更多的互动，互动性的放大，其背后即是对“过程”姿态的强化。面对发展了不足百年的新的汉语体系（白话文），叙述实验是推动新诗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这是迟早要完成的一步。未来的诗歌史会告诉后人，谁在这个时代推动了现代汉语诗歌的叙述实验，谁就是这个时代诗歌的代表。
还是那个形象的比方：郭沫若的《凤凰涅槃》是知识分子写作的牢狱设计图，欧阳江河《悬棺》的问世相当于牢狱落成典礼，张枣、潘维、陈先发等人的长诗是牢狱的装饰工程。余怒的《猛兽》，是一只拒绝悬置现实的猛兽在牢狱中的绝食反抗；廖令鹏的《六只猩猩》，是六只过程主义的猩猩在牢狱中的成功越狱。从余怒的“猛兽绝食”到廖令鹏的“猩猩越狱”，即是当代诗人对知识分子写作的两次难能可贵的颠覆。
2013-03-05 草稿于芜湖
《六只猩猩》第一部
◎ 廖令鹏
1
六只猩猩，聪明的灵长类动物
穿着黑色的裙子，眦着一大口牙
（面对观众，它们得保持微笑才能得到美味佳肴）
看，它们在跳踢踏舞。在新鲜的香蕉面前
左一脚，右一脚；前踢一脚，后踏两脚
每一只左手勾着另一只左手
六个脑袋扭转的角度有一些偏差
却完全符合舞曲中停顿的部分
后来，天才放映师为了缩短时间
按下了快进。真是滑稽可笑，猩猩们的踢踏舞
像钢豆一样落在人们最坚硬的地方
这样很容易让人想起著名的《大河舞曲》
对比起来发现这样的阵列和动作
表情，速度，甚至思想的节拍十分有趣
如今看电视不用那么累了
只有傻子或者闲得无聊的人
才会把脖子伸到屏幕后面，看那些没有生命的电流
不可想象的事情终于出现了。六只猩猩
扔掉残留着激素的香蕉
和六十位出色的年轻演员同台演出
它们自己喊出“一、一二、一二一”这样的踢踏节奏
用微积分，计算空气中流传的声音和喉咙中的余音
它们消失的平均时间
2
猩猩的一天，不可妄为的一天
焦躁的一天
六只猩猩只剩下五只
五只猩猩只幻想一只
3
陈列在故事中的那只
猩猩。被我们反复提起
妈妈说：猩——猩——的——名——字
叫——小——吉——姆
女儿说：小吉姆，不理你。你不出来和我玩
妈妈说：六只猩猩，还有一只在路上
宝宝在梦中，它会为你跳踢踏舞
女儿说：猩猩不叫小吉姆，它不应该有名字
4
其中有一只猩猩，它感到无比懊恼
其中大部分猩猩，感到无比懊恼
其中的懊恼，来自大部分不存在的猩猩
六只猩猩，相依为命，保护生态，低碳生活
可是民主呢？选举呢？犯罪呢？
仇恨呢？偷情呢？MSN呢？OBAMA呢？
选票上勾选不一样的名字
它们的内涵呢？
子弹和子弹的方向呢？
什么是虚拟世界？什么是现实世界？第六维在哪里？
——六只猩猩，重新提出达尔文的进化论
十二只眼睛排成一排，像一串灰色的小石头
5
六只猩猩最早醒来
它们的天空有蓝色的手表
手表上有跳动的指针
它们把尾巴藏在表盘下面
精灵的猩猩。想骗过所有科学家和饲养员
趁人熟睡时逃跑
计划是这样的：大猩猩穿上白色的褂子伪装成助理科学家
小猩猩脱掉黑色的皮毛，露出鲜艳的屁股
还有一只略懂笔墨。它涂去科学家的名字
饲养员简历中最关键的部分
其余的排成蛇形迤逦前进
前进。不能回头
数据显示每只猩猩思考五分钟
共有两种答案：去哪里或者不去哪里
当它们来到宽敞的走廊，灯光快要熄灭，太阳快要出来
其中一只沿途返回。它想起来了
科学家和饲养员曾经共同给它喂过一条蓝色的香蕉
6
药片。刀子。台湾进口香蕉。蚂蚁
+→⊙●X±↑≈≮☆≯=∫∝♂←♀
立正。稍息。发现香蕉。拿走香蕉。一只
两只。重复进行。零下5℃。零上28℃。白雪飘飘
北风呼啸。誓死保卫新中国。猴子捞月。猴子丢西瓜捡棒子
科学数据必须客观翔实。饲养员必须专业。饲养要领必须手随心到
第一只——命名为A——它紧张的脸从摄像机前移开
第二只——命名为B——它变形的眼球从摄像机前移开
第三只——命名为C——它发抖的身子从摄像机前移开
……
最后一只——无需命名——它擂起拳头和眦牙的样子
要求在摄像机前面停一会儿
“好！Very Good。今天就到此为止。辛苦了，各位观众。”
7
科学越来越笼统。六只猩猩越来越嚣张
居然连香蕉皮也懒得剥了
它们说：科学发达足以让一切事物自动而不是自觉
进化源于偷懒。语言可有可无
月度观察报告中并没有提到这件事情
研究院的同僚和新闻记者再三追问
被猩猩挠破鼻子的科学家大胆假设，小心论证
六中猩猩中有不幸的一只，被扔下去的香蕉皮
滑倒了。摔了个狗啃屎
……猩猩们轰堂大笑。额首欢庆
8
猩猩有点儿发热。莫须有的热
疑似发烧——也有青春狂躁症临床现象——超感染的可能
它们变着把式吓倒对方
它们拿起明晃晃的刀子朝脖子上割去
它们不停地讲悲伤的经历和阴冷的聊斋故事
凝固气息。它们一个挨一个地哆嗦
自觉地患上臆想症：寒风刺骨，白雪皑皑，红梅冻成干枯的一截
——但我们要珍惜生命。生命高于理想
生活在别处的猩猩生死离别
科学家一次又一次失恋
饲养员一次又一次在性爱的高潮中幻想兽类
9
有一只猩猩想到曾经的伟人
它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到底是你们的
它说：三民主义
有一只猩猩想到穷困的田园里的陶渊明先生
它说：云无心以出岫兮鸟倦飞而知返
它说：低碳理念必须排除鸡的屁
有一只猩猩想到好莱坞的娱乐圈
它说：杂交给水稻增产，增产让杂交欢愉
它说：玛丽莲•梦露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
有一只猩猩想了到死亡
形而上学的死亡。它勉强睁开眼睛
说：作为数字的存在，我已经成为一只合格的猩猩，虽死犹荣
它还说：我死了，请为我写下遗书——
有一只猩猩也想到了死亡
它什么也没有说
真的，什么也没有说
像个哑巴，先知，或者圣人
还有一只，这是六只猩猩中最后的一只
它想到了很多很多，脑袋里所有的角落都无法容纳
它紧闭嘴巴、耳朵、眼睛和鼻子
它触摸到大块大块的冰，懂得凝固的原理
一切等到将来再说吧
10
笔记本只有五页。猩猩只有六个。铅笔只有一支
我来问你：假如猩猩集体跳舞
不穿舞鞋。口水喷到你的脸上。每一个手势都有攻击你的倾向
你如何保护自己的嘴脸和教案上的一串串等式
11
星期五，六点半。科学家脱下白大褂
洗干净双手。饲养员摆摆手说：周末愉快
六只猩猩无一例外地化好妆
用黑色掩盖粉红色的嘴唇，用绳子绑住尾巴
戴上墨镜。商务礼仪铭记于心
用娴雅的舞姿和激情的中高音演绎《卡门》序曲
当科学家骑着自行车奔跑在宽敞的马路上
当太阳快要落山
当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六只猩猩，受邀于另一场盛大的晚宴
——星星无数多，月亮无数大，葡萄酒无数芬芳
12
科学家的悲哀
等同于猩猩的悲哀
饲养员不存在悲哀
（有一场猩猩和科学家的对话
抄录在下面——）
问：你记得我吗？答：你是谁？
问：你的心中存留着我的影像吗？答：我的心中偶尔有黑色影像
问：你熟悉我的声音吗？答：没有声音抵达我的内心
问：你会杀了我吗？答：科学家必须怀有人道主义情怀
问：你有灵魂吗？答：或许有
问：我有灵魂吗？答：或许没有
问：灵魂遇见灵魂会发生战争吗？答：偶然中幻想必然，必然中期待偶然
13
一股冷空气从北方刮过来了
五只猩猩停止了所有的娱乐活动
还有一只，写完最后一篇日记
它说：冷空气从前面吹来，从后面离开
我们已经不是我们。日记还是日记
我的日记是：12月7号，猩猩的家园，冷空气，-30℃
必须肯定有一群猩猩为了哀悼
停止了娱乐活动。确切地说，很多猩猩永远停止了活动
14
猴子举起一面旗帜，猩猩黏上自己的形象
猴子称了五斤香蕉，猩猩早就调偏了准星
猴子搞到一顶帽子，猩猩掀起了光头主义
猴子在电视上表演，猩猩拨掉电源的插头
猴子捶胸跺脚，猩猩集体狂欢
猴子命途多舛，猩猩吃饱喝足
猴子操猩猩八辈子祖宗
猩猩骂猴子自欺欺人
猴子和猩猩这俩冤家对头
科学家和饲养员看得废寝忘食
明天的头条是：灵长类动物注定是滑稽的文盲
明天的食物是：狗屎和泥巴
15
夜深人静，乌云遮天，昙花一现
六只猩猩轮流醒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只有敬亭山。”
它们共同怀念繁华的唐朝
一只偏瘦的猩猩单单想到了杨贵妃
听说它的祖辈和她平起平座。用呼吸的缓急诱惑对方
一千多年的老祖宗除了不会说人话
什么都有可能
世界变了：某根立柱倾斜了，十五的月亮穷得只剩下一张面皮了
起义从今夜开始吧
16
科学家杜撰了一只猩猩
第七只猩猩，让它成为反面派
这群猩猩失去了理智
它们踢坏了桌椅，砸破了玻璃，偷看了法典
割断了血脉，并且绝食
它们举手表决通过拒绝交配的决议
鬼知道它们想的是什么
正面派：疯狂的近义词
反面派：子虚乌有的靶子
子弹在空气中意淫谁能够捉摸得透
可怜的科学家，除了保持中立，还能干什么
他的左边满是针筒
右边满是病毒
囚禁三寸之地即是安全
17
六只猩猩返回到自己的位置
该干嘛还得干嘛
它们解除了躁动和幻想
它们相信真实
……天下太平，大家都省事
国庆。六只猩猩的生活曝光
人们开怀大笑
有人问第七只猩猩呢
科学家举起国旗
有人问第八只猩猩呢
饲养员脱下裤衩
有人问第九只猩猩呢
新华社正在播发一条重要消息
第十只呢
十一呢
18
不记得是哪个电视台播放
六只猩猩的踢踏舞表演
我敢肯定，画面的速度超越了现实
而现实
超越了记忆
它们的日常生活统统输入到影像资料中
包括调情，交配，呻吟之音
（科学家则命名为010010100110……这样的数据）
而影像，储存在一张轻薄的卡片中
便于复制和遗传
六只猩猩拥有可以查询的历史
密码和权限不属于它们
聪明的灵长类动物，摸索出得体的方法
习惯这样的数据：0……1……01……10……00……11
存在和不存在。有和没有。大和小。雄和雌。运动和静止。今天和明天
香蕉和梨。伸张正义和委曲求全。绳索和刀子。团结和孤立
问题越来越少。选择越来越简单
科学家开始爱理不理
香蕉趋于霉烂
有一只猩猩问
我能为我的影像做详尽的解释吗
比如张开嘴巴时在头脑中闪现的黑色蜘蛛
打鼾时我在玩非诚勿扰的游戏
有一只猩猩答
读卡器和运算逻辑决定着下一代
红细胞是0；筋脉骨是1。诞生是1；死亡是0
我们爱科学家是11；科学家爱我们是00
有一只猩猩悲伤地问
影像是真实的现场还是虚假回放
回忆是不可言说的影像还是聋哑的先知
有一只猩猩自言自语
幸福像石头，石头来自于石头
幸福像花，花来自于花
幸福是一瞬间，一瞬间来自于鬼鬼祟祟的时间
幸福是谎言，谎言来自于心灵的困盹
幸福是我们，我们是在黑色的河流中泡澡的猩猩
有一只猩猩沉默不语。独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有一只猩猩飘来飘去——它本来就会飞
它说：一切都是悬浮的，一切都不在中间
科学家是悬浮的仪器，他追求悬浮的光
饲养员是悬浮的草粒，他追求悬浮的尘
大地是悬浮的，影像是悬浮的
历史和数据，回忆和情感都是悬浮的
上悬浮在下或者下悬浮在上
中间是空洞的。空洞的。空洞的
中间
2009年，深圳
《六只猩猩》第二部
◎ 廖令鹏
1
盛大的舞会上，现代的和古代的节目互相穿插
一只猴子在玩另一只猴子的粪便
捏人形、龙形、三角兽形，倒立的海马形
香槟酒掩盖了异味
洪流的声音，火山爆发的声音，惊恐的声音
——美妙的和声——音乐化解了史前的大灾难
……塑形师活在当下
当灵通分子汇报了这一消息
六只猩猩召开小型峰会，他们说：
“跨掉的一代。”
但他们向往猴子的粪便艺术和温和的现实主义
有一段时间六只猩猩奔波在臭气熏天的地下室里
用粪便捏出了振奋人心的形状，比如
性别模糊的人形，蛇身猴面形，千头万臂的猩猩形
方圆互嵌的叮当形，针筒形，电子波形，龙凤呈祥形
……满地粪便，无立足之地。生活充满乐趣
他们单脚走路。吊在梁上。挂在壁上
渴望翅膀。赞叹蜘蛛的轻巧灵活
频繁做白日梦并在梦里做无数种体操运动，弥补掣肘的不便
有只猩猩提出重新进化，灵活变通身体的形状
艺术发扬光大需要身心合一不是吗？
六只猩猩瞧不起猴子最重要的是安于现状
他们在宣言中反复强调：女娲的罪恶在于胡乱造形
缺乏创意。猴子酷似猩猩
混淆了当代艺术世界中五味杂陈的粪便
2
星期六或是星期天，天气玩花样，动物园休假
六只猩猩和五只猴子遍插茱萸，登高望远
新新世界不可思异
瞧，要不是水，他们都不认识山了
N年未有之变局呀
现代化城市化市民化进化绿化信息化去行政化全球化退化石化
物化人—机—猴一体化多元化再濡化文化玻璃化武化空心化
猩猩环顾四周：“一切都化了。”
他们羡慕猴子的火眼金睛
猩猩热衷于怀古，举行了简短的纪念仪式
（背景音乐是费翔的《故乡》）
他们按顺序说了话
第一只朗诵了早已准备好的诗词：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改……不相识……客从何来
第二只啜泣着说：但见来人
第三只双手合十说：戒嗔贪痴，应无所住，阿弥陀佛
第四只说：飞虫盘旋在我头，云里浪滔滔
第五只高呼：社会主义不实现，共产主义遥无期
最后一只说：我是一张仿佛故乡的白纸
公园门口站满了欢迎的队伍
横幅是——文明之师，威武之师，凯旋之师
山的入口：猩猩高举红旗，喊口号，队列整齐有序
出口：猴子扮可爱的嘴脸，成双成对，显得很绅士
（有一只落单，双眼如同忧郁的榛子。）
他们朝着山顶前进
猩猩遇到一面画着“P”的牌子
便不再前进，研究新鲜事物是他们的天性
一只猩猩说那是游行的路线图
指向明确，不应再有争论
一只内向的猩猩说那是猎人的暗号——
陷阱，集合时间，历史的纪念碑，食物供给处
他有过类似的经验发明，曾引以为荣
可是仅停留在无人监管的区域，这是他一生的遗憾
一只猩猩比照着太阳与风的方向，得到神示
绕树三匝，清空了肠胃中的秽气与宿便
“P，P，PPP…P…”他张开口，激动地说出了——
伟大的∥←※#*◎（此处佚失。）
仍有两只猩猩提出模糊的意见
说出了许多无法界定的词汇
眼睛混沌，嘴巴的张合缺失规律，手势不确定
尾巴偶尔从后面捅到前面——
那或许有若干树，树上（树下）结了大大小小的果子
另一方面，“P”可能是被切走一半的棒棒糖
猩猩绝望了，叹息起伏，他们基本忘记了这次旅游
这世界令人费解，不如回去吧
再来看看猴子。他们仍在途中，一群现实主义者
加倍珍惜这次天赐良机
“愿有缘人终成眷属。愿日子如花。愿岁月静好。”
“愿猩猩集体消失。愿科学家以我们为荣。”
五只猴子——落单的那只，走马观花，闲听同伴们的呢喃情话
满山遍野的流莺飞燕，草树繁花
印象叠加疑惑。狂欢消减躁动
猴子说，自然真好。让我们正大光明地拥抱
让我们重新想象
泥土散发着食物的气息，温柔细腻
一只猴子在地上打滚，表演返朴归真的行为艺术
有一只让泥土塞满指间、鼻孔、耳洞、牙缝
他想象自己满是空洞，厚德载物
一只擅长幻想的猴子卧在河边
手撑着下巴，歪着头，如痴如醉
那连绵不断的流水，像一部老式放映机在慢慢转动
一只现实派的猴子也坐在那里
脚上套着袜子，鬼鬼祟祟地摸着石头
他打了无数手势，摸了无数石头，但没有走到河的对岸
流水如时光，送走了一张张皱褶晃荡的脸
一只猴子醒来，他提议玩曾经风行的流觞曲水的游戏
没人鸟他。流水是公众的，不为赢者存在，不为风雅存在
更不为先知先觉者存在
猴子在不同时间利用不同的方式
命名了无数东西——有形或无形，过去或将来，喜欢或讨厌
公正或猫腻，有利或无利。他们是集大成者
猴子这完美的一天，本来可以划上句号
但有一些小花絮——
他们自诩为五大金刚。拈花惹草，放荡不羁，一路向上
却发现各处有诡秘的脚印：不连贯，形状怪异
还有粪便：长条状的圆粒状的砣状的菱状的混合在一起
每当讨论这个问题，五只猴子表现不一
撅红色的屁股。眦白色的牙齿。做绅士状或可怜状
跺脚。转身。手指天空，又指大地
采花掬水，吟诵“掬水月在手有余香”
……凡此种种，本文存疑。
3
秋风飒爽，科学家经历了一场浩大的****事件
（关于这次****事件，敏感度高，不宜全文引用，
报纸和电视遭到移动互联网的炮轰。）
许多像他一样的人，灵魂埋在地下当肥料
脑袋挂在树上，替代了果实
科学家脱下白大褂。哦，惨白惨白的长衫
没有一滴鲜红的血渍。他过于仁慈
他的心像柔软的香蕉而不像棕色的栗子
猩猩闹了革命。一只猩猩用某种方式武装了另一只
统一了口号。当众朝科学家吐唾沫，扔湿滑的香蕉皮
竖中指，翘尾巴，散播有毒气体
六条尾巴翘在一起，像晾晒的腊肠
他们关在集中营，最年长的那只被绑在电椅上
科学家要惩罚他。这在****事件之前不可想象
他露出狞笑，刀子磨出血和影子，尺寸精妙
他血脉喷张，放大电流，唱起了挽歌
电椅上的猩猩，电椅之外的猩猩，六只猩猩之外的猩猩
静静地感受科学的恐怖
电流像凶猛饥饿的蚁群，用力撕咬猩猩
灵魂的图案正在广袤无垠的黑暗的原野上拼凑
他喊出了最后一句：“啊，我歌颂带电的肉体……”
慌乱的科学家停止了通电
若有所思。翻看了档案和枕边的线装书籍
抚摸自己的肉体，端详刀锋上的镜像
用电流惩罚一只罪该万死的猩猩——充满艺术情怀的猩猩
——孤立的猩猩——没有经历重大事件的猩猩——脑袋与脖子只是物理关系的
猩猩——眦牙咧嘴闹革命的猩猩——敌人有限的猩猩——
语焉不详，情绪不稳定的猩猩
是科学的耻辱，科学家的黑大褂，黑大褂上的白洞
“嗐，鬼把戏，虚惊一场！”
群猩闪耀……他们抹去汗珠
庆幸“抗议”与“歌颂”的语音相差无几
嗯，这世界还有得混。事件（故）大致如此：
多数与少数的战争，让中间人无所是从，虚晃一枪
4
猩猩从远方飞到山顶，再下来
猴子从山底的入口奋力爬到山顶，再下来
一个是鹰，一个是蜗牛
风景都一样，心情有差别，境界有高低
科学家以不同的态度剖析此事，保留追究的权利
新闻界阐发不同的消息（当然还配有很多背景资料。）
这是大赦国际吗？
谁家的动物园？实验室公立的还是私立的
群众什么意见？什么年代的山头——
5
好日子就是啃面包和看马戏
六只风度翩翩的猩猩坐在戏场第一排
后面黑压压的
猩猩对每个节目都发表意见
→马穿火圈←
高大俊俏的马，飘逸的鬃毛，大众情人
穿过燃烧的眼睛，一圈又一圈……为了自由
→猴子踩单轮←
有点意思！尾巴多余了，单轮车老旧了，生活困窘吧
他睡的是木板，屁股上全是深红色的疤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两只老虎←
“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啊！跑得快。”
穿着时髦衣服的远方客人，捕捉莫须有的羊群
英雄，向您致敬——
→蟒与美女←
一些猩猩蒙住眼睛，一些瞠目结舌，一些尿湿裤子
只有一只勇敢地流下口水
他想象缠着巨蟒的白杨树，北方的森林，远古时代
猩猩欢呼雀跃，好一派祥和气象
六只猩猩屹立在巨蟒身上献出纯洁的果子
（这些想象被狡猾的猴子用一串香蕉换取了
猴子与蟒蛇的舞蹈改编得更加精彩，人们不再迷信其他艺术
飘飘欲仙，举杯高呼：猴……蛇……人民……艺术家。）
→耍猴←
勤劳的猴子又来一场。三只，噢不，三十只
站成三排，一排是左派，一排是左派
一排是零散的机会主义者（东张西望，显得焦躁不安。）
他们大都是乖巧的演员：一只耳朵听哨声，一只耳朵听鞭子声
一边是新世界，一边是旧世界
他们眼珠子骨碌碌转，做出许多事先未张扬的动作和表情
“立正——”“向左转——”“敬礼——”
马戏结束了，面包吃完了，生活达到高潮了
界限模糊了，战争消解了，敌人变成陌生人了
掌声悄悄响起，六只猩猩转过身来，向观众挥手，鞠躬，谢幕
6
六只猩猩的血液里流淌着与生俱来的抑郁质
源于对汉字的不信任
人类的词语隐蔽着先天性的缺陷
科学家曾经尝试固定猩猩的语音，以便形成文字
他们不以为然。撕毁了字典和书籍
噤声。咳嗽的时候也捂着嘴
并且反驳说：文字是地狱所以称文字狱
他们自始自终反对一个汉字——“猩”
（猴子亦然，他们反对“猴”字）
古人云：“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现在呢：猩=星+犭；猴=侯+犭
鲜花插在牛粪上。无知。荒唐
创字者存在巨大的偏见和敌意
他们不曾有悲悯之心
大错既已铸成，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猩猩常常吟诵：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作为祭祀典礼上的官方话语
（猴子痛斥陈胜与吴广——不是他们起义的合法性
也不是故事的悲剧性，是皇帝当得“猴急”，污辱了他们的名字。）
7
六只猩猩看到科学家在头顶奔跑
猴子在后面奔跑
感觉到远离了某种情绪
世界是情绪的总和，他们说
我得停一下！
8
科学家歌颂正直，诋毁弯曲
猩猩相反，偏好弧度
“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拒绝直来直去。”
他们睡吊床，看足球，读隐喻的作品
吃香蕉和苹果。从不节制，总是撑大肚皮
屙椭圆形的屎，撒抛物线的尿
训练时从不站成笔直的队形
睡觉前抱成团，或者围成圈，跳一段《圆舞曲》
他们摆摆手说：Circle day! Circle night！
科学家撇着嘴，头摇成波浪，他们又说：完美
一只猩猩均匀地打着呼噜。在梦里翻身
踏空了深渊上的板桥往下落
其间，跑过了山路十分弯，遇见一片随山赋形的湖泊
一个身材凹凸得无比绝妙的女子，躺在湖边等候
“落体的轨迹是垂直的，我看不见得。”
9
科学家抛弃了热恋中的女友
猩猩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器皿、程序与结果密切配合
工作概念的实验经得起检验
业余时间延长了。科学家和猩猩无所事事
大家玩起了捉迷藏
一只猩猩把头藏在门外，身子和脚在房间里悠游
有时候金鸡独立，有时候脚尖着地，留下单只或半只脚印
科学家既不敢肯定，也不敢否定
一只猩猩想办法分离了影子。彩上色，装饰在墙上
（像蒙娜丽莎，只是多了一条尾巴。）
他变得更加轻便，活跃在屋梁间，高瞻远瞩
掌握了所有猩猩的行踪，对这次游戏充满信心
一只猩猩藏在另一只猩猩的身后
他们一起藏在科学家的背后
但这位忙忙碌碌的单身族从没有转过身
转身意味着投降
在他的科学生涯中，即使在偶然的冲突中
都是正面相对，或者保持正面形象
一只猩猩正在专心致志地重复往日的实验
他的前面依然站着科学家（伪装的猩猩）
彼此都很忘我，进入真空境界
科学家不断怀疑自己，以为闯入平行世界
他启动录相机，拿出笔记本，想要看一看情况将如何变化
捉迷藏对于此时此刻，是弯曲时空里的混沌生活
10
开学了，六只猩猩
分别以不同的方式与书包发生关系
背着。提着。顶着。拖着。夹着。斜挎着
里面的东西千奇百怪
有只书包里塞满了纸，揉成一团一团的
还有的装着光滑的石头
至于书本，他们另有一套
六只猩猩喜欢学习但厌恶聆听
课堂上冒出许多花式不同的纸和笔
一只猩猩把一根Y形的树枝，放在桌子上
桌子上铺满平整的细沙
一只猩猩拿出水写纸，手指蘸着唾液
一只猩猩用录音机，除了声音，其他的毫不在乎
他能还原声音，理解声音之外的意思
图象，Out了。耳朵，永远不会闭合
一只猩猩模仿科学家上电脑，双手在另一只的背上敲打
信息寄存在别人的脑袋之中
课堂上的习题无关紧要
六只猩猩暗地里做了无数小动作
当问道：你怎么看？
他们沸腾了——
一般而言，我坐在悬浮的气球上从高处往下看
不同的位置，眼睛的方向不一样
我的眼睛比手脚更灵活
我站在人群中间，长啸一声，伸出手，指着看
指向天空的时候想象大地，指向大地的时候想象地狱
指向自己的时候，想象沉睡的大多数
往内观。让眼神不要跑得太久太远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眼睛看着眼睛，眼睛校正眼睛，眼睛爱护眼睛
有一只猩猩把试卷卷成圆筒当望远镜看
他嫌太近的太大，太远的太小
他看到一只猩猩溜走的时候撞见保安
还能怎么看！一只猩猩另辟蹊跷
他遮住一只眼睛，只用一只眼睛看
虽然有点累，但有残缺的美
课后，猩猩打群架，没人出来制止
他们没有把教室统一起来看
各看各的，看出了山一样多的矛盾和怨恨
武力是继眼力之后的另一场革命
革命之后仍是革命
整个教室变成漆黑的盒子
11
尘埃太多，阳光太少，影子不够用
猩猩陷入烦躁
有一只身手不凡的猩猩
偷走了科学家的影子
穿着白大褂的权威人物，影子却很轻薄
他们大失所望
处理一只影子，猩猩费了不少脑筋
他们反复熨烫，保持影子的平整
不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动干戈，怕混乱中撕扯踩踏
他们讲正气，抵挡邪风
围炉取暖，打扫卫生，防止潮湿、褪色或者腐朽变质
六只猩猩轮流值守，驱逐贪婪的虫豸蛇鼠
与科学家打游击战与迂回战
不敢赤裸全身——影子有微弱的记忆
不敢梦见他——在梦里出格是常有的事
他们制造了一个躯体——简单的造形
介于猩猩和科学家之间
竖在影子的边上
……影子让猩猩心力憔悴，但有了责任感
对于此次偷窃事件，科学家说
我没有少，他也没有多，天平没有平衡
生活只是投影，日子将就着过吧
12
8月31日，星期五。****都市报，NO.206版
事件——
今天是奇妙日。一只猩猩
在博物馆的榕树上发呆
枯藤和绿叶陪衬着，那么妖羞，轮廓明朗
他双腿并拢，手搭在前面，看不到中央的私处
《TIMES》杂志封面人物也不过如此
博物馆古代艺术馆工作人员拍下视频
比照了相关资料，说那是一只成年的猩猩
（至于未成年，多年前曾秘密活动在中心公园附近
适时表演，混口饭吃
不受管束。有时伪装成行人袭扰女厕
市民则乐观地认为城市目前的生态还不错
人民很友好，思想挺开放，不排除异族通婚的可能。）
今天的这只猩猩，引来众人围观
工作人员拿出珍藏的食品扔给他吃
想诱捕他。但未成功
他们实在想不出什么是猩猩的奢侈品
和山珍海味。一个人张开怀抱，咧嘴笑
像迎接久未谋面的爱人
一个人举起国旗，之后又举起党旗
猩猩独自撕碎了硕大的树叶
一个人从博物馆搬出几件古董，其中有新旧的石器
陶罐，骨骼，猿猴刚学会直立行走时的拐杖
东西是好东西。猩猩已经麻木
不为所动……局势僵持着
几拨人还在路上：科学家和动物保护协会的工作人员
艺术家抢先到了场，穿上往日的盛装
用一句伟人的诗词试了试嗓子：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当他开始表演新鲜出炉的文学作品
猩猩已经不知去向
13
六只猩猩来到梧桐山远足
越野。攀爬。溯溪
山涧幽深，流水崎岖，丑陋的石头引发了诗兴
一只猩猩说：树是屹立的河流，风是泛舟的歌手
一只猩猩说：泡澡，夜饮；小醉，就寝
他们用老藤荡起了秋千，玩起了空中接龙
动作不娴熟……
满山的红叶在燃烧，固执的泥土在哀怨
猩猩是务实者，拾阶而上或择机憩息
馊臭的皮囊晾在古老的石头上
变形的面具挂在正直的树枝上
高枕无忧了，豁然开朗了，恩怨分明了
六只猩猩唱山歌了
他们登上鹏城第一峰
风云际会啊，大风把他们吹得摇晃了
一只猩猩倒在草丛中，陶醉的样子被嘲笑为“案发现场。”
并立此存照
他们讨论了登高的意义
在半山腰撒了一泡没有高度的尿
14
猩猩往公路上扔石头，一颗接着一颗
是有组织的政治抗议，还是一场恶作剧?
蚂蚁颤抖，乌鸦打鸣，人们复婚而又离婚
是不同意见分子？
噢，猩猩说，不要跟我们谈“分子”
谈石头与伤疤。和平与发展
这是一起意味深长的事故
石头在车子上砸出声音和凹洞
人们却在听爵士音乐，偶尔往车窗外扔硬币
——他们在抵抗
不明朗的局势
15
科学家从森林中返回
说：乌鸦的智商在鸟类中领先
猩猩逐个检查他们的身体
没有发现翅膀或者羽毛
……开始嘲笑乌鸦
“乌鸦嘴，不吉利，前途一般黑
没有手，始终是遗憾
命运之书摆在眼前，无法翻看
好日子来临却不能鼓掌
智慧等于零。”
16
《格林童话》，第262章，《六只猩猩和一名科学家》
——
17
楔子——
猩猩用一条树枝玩弄蚂蚁
认真—执著—和蔼地看着他们
小体积的动力玩具
开场——
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蚁巢立了法典，交配通了条例
（不是交通配了条例）
文件的重要位置引用：“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大杀器啊
六只猩猩不得不发展更高级的艺术形式和娱乐
他们彩排了几场歌剧——也许是悲剧
虽有波动的悲伤，但很快乐
张开的大嘴巴爬进成千上万只颓废但守法的蚂蚁
猩猩的宽宏大量，蚂蚁感恩戴德
那些小家伙，嘿嘿，手搀手，意志坚毅如铁
庞大的悸动融化在血管里：他们神奇般地没有声响
铁链一样，绳索一样，蚯蚓一样
从猩猩的舌头上爬进去，从喉咙里掉下去
然后从牙逢、耳朵、鼻孔里钻出来
怎么样开始，怎么样结束；怎么样反抗，怎么样妥协
秋毫未犯。令人敬仰
歌剧的成功完胜百老汇。猩猩和蚂蚁相互一致
今夜无人入睡。明朝历史新篇
附：剧本（仅供参考，秘密资料注意保存！）——
六只猩猩的歌剧
导演：科学家
猩猩NO．1：太阳诶， 你照在几点钟
世界不是他们的
也不是我们的
猩猩NO．2：月亮诶，你落到哪里了
黑夜这么长
白天这么长
猩猩NO．3：妹纸诶，你吃了什么
年纪那么轻
奶水没有了
猩猩NO．4：汉子诶，日子到头了吗
有花不戴有蜜不采
蛋疼了想登月球
猩猩NO．5：妈妈诶，泪水不咸了吧
爸爸离开你不哭
儿子远走了你在笑
猩猩NO．6：兄弟诶，真相是什么玩艺
世界并没有多大
玩笑围着我们团团转
猩猩合： 世界诶，你沉默的样子好像亲人
人们今天反对
明天无效
未来诶，还是鸟样子不
明星吐着象征的口水
露水打湿透明的脸庞
2012年，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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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30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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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31 01:11
发表于 2013-5-31 06: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