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王笑风《关于火车的诗》
●送行
站台上，嘈杂中隐藏着
一种巨大的寂静
有些人，随时可能爆炸
灯光照在铁上，铁还是凉的
机车头气哼哼的，最后一声怒吼
我觉得是我儿子发出的
他只要一上车，火车就开动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好像每个儿子都是一列火车
行驶到开阔地带
奔跑才会显得欢快
而钢轨长长的震颤之音
将留在送站者的余生中
●帝国列车
帝国列车在行进中
帝国列车不可一世
铁的速度，铁的时间；铁的使命
帝国列车驶入草原
帝国列车驶出草原
它发出沉闷的叫喊，仿佛看到末日
濒死之绿，仍有一种
浑然天成而不自知的力量
●小火车
杀猪
猪一叫
火车就开了
我们来回跑
像几节晃荡车厢
猪叫到中午
火车一直不停
开膛豁肚
请旅客们下车
肠肚先下
心肺先下
肝脾下
脾也叫沙肝
可以分开
烤着吃
我
刘弟弟
穆心果
赵灰灰
李丽
小七
小七做车尾
后来她死了
好像条鱼
谁也抓不住
刺溜一下就没了
所以我们说
鱼是最小的火车
●猜火车
一字长蛇阵，铁是凉的
它钻进隧道仿佛滑入阴户
树木不情愿的日子，每棵树
都被当作摇钱树。落花流水
流水已涨成山洪，坍塌之响
有瞬间的惊诧和闪亮
地面上的黑，是空的，移形换物
在掉了漆皮的原野上
谁也无力收拾旧山河。俯瞰
倒影，多少人还想着镜花缘
满目昏鸦，珍珠散落，铁轨寂静如床
●火车
停不下来
跑得并不快
自己去买花
花还没开
一根手指
有两个女友
它们三个
像把叉子
火车像蛾子
在黑暗里蠕动
受孕的火车
受孕的火车
有多少虫卵
如果我睡着
就会死掉
如果你下去
我爱的人
就会上来
●问题
你带着个窟窿
怎么还能活着
“永远离开这里！”
是一句话
一列火车
最小的火车
最短的火车
最快的火车
我数了数
有六节车厢
全空荡荡的
感叹号像火车头
轰响声震耳欲聋
扭转身子就冲出体内
或一头撞进胸膛
之前或之后
在黑暗中飞驰有多久
或将要飞驰多久呢
●现在进行时
红日西斜，透过车窗
能看见火车在地上窜动的影子
车顶凸起物，间隔规律
天地仍无尽头啊
一条百足之虫
迎风起伏着身子
向西，一路向西
帝国列车，呈现柔软表象
车内移动之物
仿佛已至非常之境
耳鼻眼口一片模糊
肢体粘连又分离
势如累卵，终将散落各处
投入下一轮转生
●今夕
时光后退
每到一站
都有人变年轻
病着也是好的
难受就躺在铁轨上
感觉两种凉意
有时太轻了
不得不飘在车顶
一芥可以言须弥
刹那可以称万劫
所谓京城
无非性事芜杂之地
19:29,1756次列车
一头扎进北站腹腔
落日有红肿之相
暮色若垂天之翼
一干剪影忽密集、忽涣散
仿佛无数精卵，在盲目寻找
冥冥中各自的概率
●站立
他脸上有金属的光
也有暗红的铁锈
躺下来像旧轨道
40年，只有三列火车驶过
前半生已隐没在荒草中
下半身被沙子埋住了
一个孩子蹦跳着
数他的肋骨
这个天生节制的人
腰疼得弯了起来
他说左边和右边
根数是不同的
不能送你到远处
可以举你到高处
说话间像一架梯子
晃晃悠悠站起来
●去向
他在哪儿
他么，这么多年
一个字一个字修路、铺轨
一个字一个字建造火车
××年×月×日
一个人乘坐×专列
去了乌有之乡
●倾斜
下午开始倾斜，影子往一边倒
矮小的人，也可以，忽然长高
人影幢幢啊，所有门都被敲响
门把手发亮；一侧的楼，俯下身来
找到旧东西，重获快乐
发现新的，总不免忧伤
下午越来越斜，一个世界再次躺下
在火车里居住的人，整夜无法入睡
长街就是他的火车，唯一的火车
比火车长，没火车快
铁了心要离开，但是心很凉
如果吃安眠药能死，需要100片
就吃1000片；每天两片，或三片
这最小的月亮，三三两两围着
他却忙着招呼遍地的影子
一片一片联成一片，心里还想
天亮了，黑暗将大面积倾斜
●站台
他来回走动
想起些事
一列火车进站了
是最后的终点
热闹了一阵儿
忽然出奇的安静
他瞅瞅车尾
又转向车头
好像要等着看看
还会不会有什么人
从空车上下来
有那么一刻钟
时间似乎停住了
他觉得自己
好像不在了
●爱上竹节虫
天渐暖，阳光凛冽
用坏的刀片，一下就黯淡了
夜里梦见乌拉盖河，激流汹涌
一头大鱼扑来。我父亲死于六月
1988年，他有冰凉的脸
水的流向和我不同
像两个人终于错开
爱上竹节虫，也是命运
它遇到的每棵草，都如此相似
又如此天赋异禀
这大地上缓慢的蠕动啊
一辈子的火车，一辈子的背道而驰
《水开了》
水开了
迎面就是火车
从没这么快
他起身而去
空气被冲散
又在身后合拢
每个分子
站回原地
每个分子都听到
喧嚣渐渐安静
越来越安静
火车开走了
他还没有回来
也许他从厨房出去
去了阿兹卡班学校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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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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