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疏忽(组诗)
刘炜
麦鸟，贴着雪地飞来飞去
母亲的蓝布围腰裏走了地里所有的白云
棉花田一下，空了
棉花杆子，一堆堆散落在麦地里
就像牛耕完地，留下的牛粪
这个季节的母亲，穿着笨拙的棉衣
转移到胡萝卜地里
用钉耙刨出胡萝卜，聚集到一只竹篮里
我看见一群挤暖的孩子
露出红扑扑的脸，与冻红的手指
母亲抚着膝盖说，又要变天了
我说，喜欢下雪胜过下雨
倘若是儿时，一定会抱出烘脚的铜炉
坐在堂屋的阳光里，一边取暖一边烤花生吃
日短夜长的冬天，黄昏
归鸟，会一起落到池塘边的树上
就像夜色收回的标点
黎明时，再还给村庄
麦鸟，贴着雪地飞来飞去
就像儿子手里的鼠标
在抢故乡的火车票
黎明
我喝完一瓶酒
丢弃的空酒瓶，重又装满夜色
一条墨鱼的假寐
与冬眠，没有区别
天亮时，空酒瓶里的墨水
已经使尽，那些树木与房子
都像是刚画上的
包括想记住，与想忘记的人
仿佛只要用食指醮点唾沫
就能擦去
珍珠
散落在记忆里的日子
用人生串起，就像串起珍珠
这会，我才发现许多日子
都有着无法原谅的瑕疵
不过，我早已想好
倘若好日子真的太少
不能像珍珠，串成项链
就把它做成心形的坠
大山是最高的坟地
太阳落山了
芦花模拟着一场悬而未决的雪
时光，把白键按下去
黑键弹起来
天堂就在月亮的左边
站在麦草垛上
张开双臂，把天空打开
如果累了，每个人都可以安排
自己的末日
倘若平原太矮，可以选择
大山做墓地
例外
从甲地乘公交到乙地上班
已有两年了
这七百多个日子，有无数同乘过一辆车的人
我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职业
只能分出他们的性别，当然，同性恋者例外
这些人中间，也许会有工人，农民，军人，科学家，教师，会计，医生，学生
当然，也可能有公务员，妓女，老鸨，鸭子，小偷，强奸犯，爱滋病、乙肝病毒携带者
狂犬病潜伏期的病人，这个肉眼绝对无法分辨
就像谁也不知道我是个写诗的，当然，写诗不算职业
可与同性恋者一同视为例外
自由
我有自己的世界
有山,有水，有菊花
只不过菊花不是我种的
如同死亡, 纯属野生
由于,某种原因
我天生五音不全
所以,才选择居住溪边
听溪水，日夜歌唱
让风翻开一本书
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看野蜂,飞来飞去的调情
做爱。南瓜花开得像唐朝的黄马褂
趾高气昂,声若宏钟
横跨在麦草垛上
挥动四卯酉河银色的鞭子
得儿驾,得儿驾，就要绝尘而去
我就坐在窗口
泡一壶茶,学习时光
细水长流
在山水之外,等一场雨
或者一场雪
当满头的黑发,白成黎明
一只鸟欢叫着飞过
惊落尘世的新雨，与积雪
想象中,鸟是多么自由
清心寡欲
亲爱的,这是否是你想要的生活
反正,若是真能拥有
我一定得兴奋得忘记归途
只要喜欢，就做两尾鱼
鱼，在月光里游来游去
穿过水中的芦苇
莲，我要像四卯酉河水
温柔地将你串起
戴上脖颈。空气有些稀薄
但还够呼吸
即便是在雨中，也不会暴露
我们暗藏的腮。莲
你绿色的肺，铺满水面
青蛙，跳着街舞
让露水与河水
结成了夫妻。月光
也并非一尘不染
我们已习惯用身体护住心灵
希望，能百毒不侵
莲，倘若有一天不见了月光
我愿意把我的身影
与你的连成一片
就像依偎在一起的黑发
只要坚持，总有一天会白成一场雪
莲，在这个尘世
只要喜欢，就做两尾鱼
绝不轻易浮出水面
死了，也要像两片银色的月光
守着四卯酉河，等待天堂的航班
上帝的疏忽
这个世上美女如云
我在坂田市场附近的巷子里
听到有人媚声叫，来呵
回头，一个浓装艳抺的女人
正朝着我笑
我不动声色走了
怕走慢了，魂被勾走
我是个凡人
经不住尘世的诱惑
但这不是我的错
是上帝的疏忽
情有可原
第二天黄昏，我去五金店
买一把螺丝刀
本可以走另一条道的
却鬼使神差地又拐进了巷子
就像把自己假设为X
去求证想象中的未知数
人生是条方程式
活着，无解
花开得多好
花开得多好
春天,在给花儿写着情书
写了撕,撕了再写
总觉得还可以写得更好
没几天功夫
白色的蝴蝶,就飞满了山坡
风,吹不走
雨也赶不走
花丛中,一只白色的蝴蝶
就是一封春天的情书
每一封,都令花儿动容
那么多的信
夏天写完了,接着再写秋天
到冬天,才落下一场雪
今年,花儿开得好
明年,会开得更好
不然,这么多的情书
哪天才能读完
不然,春天哪来那么多的蝴蝶
每年都让花儿
意乱情迷
落脚，是多么不易的一个词
祖国的辽阔令人自豪
那么多的高山与平原，江河湖海
草原与沙漠
一个群乐村，就足够
让太阳亮成一盏灯
月亮，亮成另一盏灯
星星，就像是滩涂上细小的盐蒿
说红就红，我在老家生活了快半个世纪
从未曾想过落脚这个词
而当命运的火车把我们一家运到深圳
难民似地在街上盲目行走
故乡，早被落在几千里之外的江北
借居在儿子单位给临时安排的宿舍里
突然想起了落脚
是多么不易的一个词
现在，我已经在深圳生活了两年
在横岭五区租住的房子里
又异想天开地想起落脚之外的另一个词
当故乡远在天边
院中荒废的老井，毅然拔出后的钉眼
已让杂草长满
在这寸土寸金的时代
我发誓要努力挣钱
有朝一日，一旦拥有了立锥之地
定要把自己钉子一样，钉死在深圳
再也拔不出来
姓名：刘炜 邮编：518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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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箱：dafengliuwei2008@163.com
电话：18961952979
QQ：1012626139
刘炜，江苏省大丰市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在《诗刊》、《诗选刊》、《诗林》、<<星星>>、《绿风》、《扬子江》诗刊、《雨花》、<<上海诗人>>等发表诗作。作品入选<<2008年网络诗歌年选>>、诗刊社《2000年度最佳诗歌》、人民文学《2004文学精品诗歌卷》、央视《中外抒情诗歌欣赏》、《触动大学生心灵的101首诗》等。多次在诗刊社组织的诗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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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7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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