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杰明 于 2014-2-4 17:27 编辑
【童年启示录】
《儿时的土壤》
那时候，城市里没有这么多沥青路
小街曲巷里 童声嘹亮
掀开一块大青石，黑土上
蚂蚁纷逃 蚯蚓蠕动着
急切地想要回到土壤
我们围看着蚯蚓
谈论整个下午，也不觉得漫长
今天，沥青覆盖了城市的土壤
岁月也隔绝了童年的目光
只有记忆像蚯蚓一样蠕动着
急切地想要回到儿时的土壤
《麻雀与少年》
街巷静卧在薄晨的微茫中
细尘在光线上蠕动
沉酣已近尾声
三只麻雀哳啐出骀荡的轻风
少年从被窝里勃然坐起
睁大的眼睛还有点惺忪
崭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飞翔的身影即刻呈现在天空
2002年5月29日
《万年街》选17首
(一) 我的道
戌时，一声尖叫
一声少年的尖叫
把我从昏沉的瞌睡中惊醒
电视在自顾自地演着
七旬的老爸在桌前迷离
妈妈的逝去带走了他的生气
这一声尖叫发自哪里
街巷里的嘈杂喧嚣决不会
让这一声尖叫如此清晰粲然
满溢着一个少年充沛的元气
我多渴望像这样兴奋的尖叫
张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我知道，我无法进入忘我的状态
即使叫了，听上去怕也象一声惨叫
雷声在天边隐隐滚动
心底的情愫，虫一般地探出触须
街上小店林立，充血的眼睛与猩红的嘴唇在调情
没有嗅到一丝往日熟悉的气息
那是个特殊的时期
却有着百年，甚至千年的节律
在一片绚烂的晚霞里
一个少年驾驶着铁环
当当啷啷地在凸凹不平的街面奔跑
冲上青石台阶高叫
“快闪开，别挡我的道，快闪开”
别挡我的道——别挡我的道——
谁又能挡住时光的道，轮回的道
不，我渴望着轮回，亦如流转的四季
我愿回到过去，无忧无虑
可我知道回不去，永远也回不去
除了残存的记忆，谁都回不去
永远也回不去
在这个纷乱贪婪的世界里
多么需要生活的热情与勇气
我只愿看到童年灿烂的笑！
我只渴望少年自足的骄傲！
（二）旧时光的热情
清晨，阳光薄纱般的笼罩着街巷
青石条的缝隙升腾着粘土的潮气
妈妈推搡着，把我们从酣梦中叫醒
天井里早已响起人们争相洗漱的声音
万年街的一天就这样开启
人们收拾完毕，便奔赴学校
工厂，机关单位，在那里重新聚集
头顶上翻涌的红云早已变成一行行黑字体
街巷显得十分寂静
留守的老弱病残倒也随意
家家都不许有秘密——
这条不成文的律令行施了多年
很多人因此而恐惧
很多人因此而精疲
很多人因此而离去
使得家家都显得那么空虚
孩子们不会去关心天气
只关心此时此刻会有什么乐趣
能弄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好吃的东西
一个丢弃的烟纸盒会被欣喜的捡起
叠成三角形，一个比勾股定律
有趣得多的游戏，便已开始进行
一张皱皱的糖纸也会被平展地夹在练习薄里
一个聪灵的女孩会带着我们
久久的迷醉在那淡淡的香甜里
告诉你，那些旧书包里面
永远藏着一个或几个小秘密
随时随地都可能给我们带来惊喜
这是我人生最初的生活，也是最幸福的生活
我不知道，那时候，我们这群孩子就是生活的中心
现在，我知道，我们这群孩子早已沦为遗忘的背景
世界的加速度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与努力
那时候，我对生活投入了怎样的热情
全身心的，满含着憧憬
现在，这热情正在消失殆尽
赶不上世界轰轰向前的步履
我是一个落伍者。我很清醒
我不奢望能与世界相遇
能与我所渴望的生活相遇
我拥有的只是旧时光的热情！
早没了对新世界的憧憬！
（三）生死游戏
祭奠逝者是在祭奠我们自己
追忆亲人是在追忆我们的过去
清清明明的天气，时时飘下细雨
已经有多久了
人们没有去亲人的安息地
不是因为忘记
只在街边留下一堆堆纸钱燃烧的灰烬
像小小的坟茔终将在夜风里散尽
那时我们这群孩子还不明究理
学着大人的样子，把一张张纸钱丢在火里
看着纸钱燃烧化为灰烬
带着某种悲哀而新奇的情绪
大人们大都三缄其口，不予说明
只告诉我们，那些逝去的亲人
“会在某个黑黑的夜晚，悄悄的来看你”
“那会是鬼吗”我们有些害怕
“是幽灵。带着冤屈，但不会伤害你，
只要你没做亏心事，就不会缠上你”
某种诡异便摄入了我们的内心
在某个黑黑的夜晚，失去酣睡的兴趣
紧张而好奇的睁大眼睛
反复想着与幽灵相见会是怎样的情景
想着我们也会死去，会成为幽灵吗
想着，莫名的一种陌生感强烈的袭来
泪水便不由自主的充满我们的眼睛
流了下来，我们会想起装死的游戏
那个装得特像的人
任我们如何推搡叫唤
就是木木的，不言不语
以至于，我们都怕了，以为他真的死了
或是受了什么严重的打击
直到他突然有了表情，或者
谁想起呵了他的痒，他绷不住了
我们才都笑了，长吁一口气
想起这是一场装死的游戏
死亡又何尝不是造物主的游戏
让我们生了又死，死了又生，生生不息
只是我们会成为一个幽灵吗
我们这群整天游戏的孩子
并不怵生死游戏，哪怕对死怀有恐惧
只要造物主能现身
我们就和他一起游戏！
怕是造物主都会惊诧于我们的创意！
（四）搜索者
一场春雨一层新，浮尘洗尽
一阵春风一片绿，春华缤纷
雨中的街巷湿湿润润
那里有着童年难以言喻的生气
透过临街的窗户看去
几个小女孩围坐在一起
高高抛起的小沙包像跳动的心
落下之前，桌上的七八个军棋子
已被灵巧的小手如风中兰花
迅捷地翻转立起，夹在了指间
在记忆的慢镜头里
一双双灵动的眼睛像天上闪烁的星星
这如杂技般精巧的技艺
比学校考试得满分，更让人惊喜
在万年街十六号的走道里，黑黑的
一场捉迷藏的游戏正在进行
这里上下两层楼，十几户人家
走道上堆满了各种杂什物件，难见光影
小伙伴们迅速散去，迅速藏匿
藏在黑暗里，我能看见搜索者姗姗而来
被捉者不时发出惊叫的声音
小伙伴们一个个被捉，一个个走出黑暗
在这场游戏里，只有我幸运
也有心计，不在一个地方藏匿
声东击西，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转移
躲到更偏僻的角落，我很得意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
藏在黑暗里的感觉很惬意
搜索者却寻不到头绪，沮丧地远离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一点点的过去
小伙伴们似乎都忘了我还藏在黑暗里
就已和搜索者开始了下一场游戏——
那时，躲在黑暗中的我还不曾想到
还有一个无形的搜索者，一直紧盯着我
从没有远离——
无论你多么有心计，多么幸运
藏匿得多好，多深
早晚都会让他逮住你！且晚的也不比早的幸运！
（五）恣意的天堂
白天是我们给街巷带来生气
夜晚，街巷就是我们恣意的天堂
每天傍晚，晚饭前就开始酝酿
就开始心照不宣地彼此张望
学校老师定下的清规已被我们遗忘
家长的再三叮嘱也只是风在耳旁
我们像涌出冥界的幽灵
谁也不可能将我们阻挡
街上昏暗恍惚的灯光只为我们照亮
你看到的都是炯炯的闪着亢奋的眸光
此刻，哪个家长还敢将我们的伙伴滞留家中
那他家的窗玻璃将被小石子钉得生响
任他家长的神经多么坚韧，情面不讲
也抵不住我们此起彼伏的打呼小叫
他们似乎明白，不能打压我们的天性
打压我们就等于自取灭亡。那时候
他们还天真的相信：我们就是生活的重心
我们就是祖国的花朵，祖国的未来。那时候
也只有我们这群孩子心里还没有留下创伤
他们还乐见我们痴迷游戏与玩耍
在房屋间穿梭，在街巷里疯闹欢唱
听，从街面传来高亢嘹亮的歌谣
“麻子麻大哥，吃饭吃一锅
麻子麻大姐，吃饭吃一碟
花奶奶，花奶奶，喝牛奶
————————————”
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童谣，在万年街上回荡
每家每户都打开了门窗
让这声音能更畅顺地流动
只抵人们的心底，唱出最大的声量
这童谣似乎唱出了人们的梦想
生活的希望似乎就在我们这群孩子身上
（六）游戏的奥义
你是街巷之子，深谙游戏的奥义
规则由人来定，对于发明游戏规则
你从来都是积极争取，不遗余力
凭着头脑的聪慧，手脚灵活的协调力
空手套白狼，在街巷里纵横
置办了游戏所需的几乎所有的家当
在那时那地，在万年街的天地里
你是小字辈，却已颇有名气
那些高手都不敢小觑
你的伙伴们则对你心存敬意
你如此专注于游戏，心地纯净
游戏里你是精灵鬼怪
游戏外你却有着天使般的心怀
现实的不如意还没有将你的心占据
哦，你如此地专注于游戏
打弹珠，纽扣阵，跳房子，抓硬币
哪一样没有你拿不出手的技艺
哦，人生的失意还没有将你的心占据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当你的目光转向外面世界
让所谓梦想在你的心中发出耀眼的光芒
万年街便悄然的藏匿
让那些光环越来越多的将你的目光吸引
仿佛要吸掉你的锐气
现实就开始打压你
开始你还有愈挫愈勇的快意
随着岁月的无情加入
失意便一点点的耗散你的热情
失败便这样已经注定
现实的残酷，只有我这样冷静的人才能承受
热情如火，到头来只是一堆灰烬
现实的规则，显的或潜的，我何曾不懂
但你却不愿或不能利用规则
来换取众人的喝彩，还有那众人争抢的利益
更何况已经没人再在意你发明规则的权利
哦，失败便这样注定
但失败，只有我这样冷静的人才能承受
失败不属于你，你置身在万年街里
你的技艺，何人可以小觑
你已与万年街融为一体，不可能分离
哦，万年街已经藏匿，那你会在哪里
只有我这样冷静的人才能保护你
不然，我的存在便失去了意义
我和你是完整的一体，不可能分离！
那你会在哪里！
（七）跳房子的游戏
天地就寄寓在地上的方格里
上天入地，只需独脚跳跳就行！
当你在天字格里独立
你的神情平静，轻松而惬意
你对在哪个方格里跳动不以为意
这种跳房子的游戏对你来说只是小儿科
凭着你足够好的平衡能力，便可轻松搞定
独脚一圈跳下来，不喘不急
满脸的自信
仿佛你就是天地间一个自由的精灵!
后来，我曾梦到过这个游戏
在梦中我是那么执着地要落在天字格里
仿佛只有那里风光旖旎，会有许多奇迹
仿佛只有落在那里
才能让我的人生富于高度的意义
殊不知，既然天地能寄寓在方格里
你就能赋予他们同样重要的意义！
在梦中，我没有达成我的意愿
我不知道会落在哪个方格里
我是怎样惶恐地从梦中惊醒
发现，我并没有落在任何方格里!
哦，你是多么洒脱自信
对在哪个方格里跳动不以为意
轻轻松松一圈跳下来
不喘不急，很是惬意
你就是天地间一个自由的精灵！
对于你来说，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游戏！
我愿追随着你，我的初衷不曾改变
尽管许多光环一度迷惑过我的眼睛
我的心却只对你痴迷
何时，你才能接受我的诚意！
（八）我可以
在每一场游戏中，在随时随地的游戏里
我都能看见你，我们是那么亲密
在万年街的自在空间里
我们畅快地玩耍，是那么的默契
童稚的气息，闪亮的眼睛，柔软的身体
是那么的幸福，那么的美好
巨大的欢乐感染着四周的空气
我们忘掉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
超越眼前的一切，跃入未知的天地
我可以，我们都可以
我们想笑就笑，想飞就飞
想是谁就是谁
想是天就是天，想是地就是底
我们掌握了神奇的咒语，芝麻开门般闯入神奇的宝地
可是，大人们只遵从现实的律令
我们不得不踏进校门
让武断的课程，强制的标准
规范的重复，老师的评估
不容置疑地打压我们的天性
“分数第一”——分数就是利益
“分数第一”是等级森严的桎梏
让我们感到窒息
哦，我——一个学校教育的叛逃者
最终还是落入现实深不可测的陷阱
层层无形的锁链，层层捆绑我们的身心
黑啊，铁锈与下水沆瀣一气！
哦，我只愿在万年街里发展
像一匹没安辔头的小马驹，自由不羁
随性跳踏，奔跑，放任地咯咯乱笑
我只愿听从内心里缪斯的无上命令
象幼鸟学习飞翔一样学习知识与技艺
让天真与热情贯穿我的一生，好好的做我自己!
我决不会去做现实所需要的
一个更有效率的机器，或是一个任人摆弄的木偶
在我的天性与现实恒久的对抗中，焦虑中
我需要守住我灵性的堡垒
能够休养生息的根据地
哦，万年街，少年的我曾经驰骋的天地！
埋藏着许多我刺破现实的利器
去挖掘它们，拥有它们，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很幸运，我还能看见你
在每一场游戏中，在随时随地的游戏里
我还能看见你，我们是那么亲密，那么默契
我骄傲，我还能和你一起放任地笑
我可以，我们都可以！
（九）做自己——难吗
万年街已经藏匿，久矣
现在的街巷早已不是少年们的天地
各路诸侯早将街巷分割，血拼着，拆违着，不留余地
车辆可以自由横行
猫儿，狗儿也可以肆意
却难见少年们张扬的身影
少年们早上被家长们押送进校门，
由着老师们调教训令
放学再被家长们劫持回家里
在家的囚笼里，在电子辐射的包围中
少年们戴着沉重的眼镜，不得喘息
拖着豆芽菜的体型或是小肥猪似的身体
沉溺在祖辈们，父辈们营造的蜜意里
可悲啊，少年们却安之若饴
少年们的天性，在大人们神经质的攀比中
已蜕变为跋扈，乖张的性情
却无力为自己的天性争取空间与权利
小小年纪，就已经听天由命
哦，万年街已经藏匿，久矣
在数字霸道的控制下，在人心躁动的漩涡里
少年们哪能自由自在出入家门
只能在层层顾虑，重重限制的囚笼里
挣扎，蠕动——呼唤春天的风暴啊
震动他们心中的幼芽，
使之能够畅快地破土而出，做回自己！
“我可以”“我们都可以”
这是内心缪斯的命令
我愿听到所有的少年都高声尖叫
震碎窗户上所有的玻璃
让风能穿墙破壁，直抵我们的心底
不要指望现实能容忍我们的想象力
更不要指望大人们会无视现实的律令
一切在于要发出我们自己的声音
哦，万年街已经藏匿，久矣
就藏在我的记忆里
记忆是我最后的根据地
需用音乐与诗歌去唤醒
让我们在音乐与诗歌里呼吸
让少年们去游戏，去玩耍
这就是反抗，这就是希望
让我们和少年们一起去游戏，去玩耍
生活才会有热情，才会有奇迹
做自己——这是人生的第一要义！
做自己——才会让我们拥有世界丰饶的诗意！
做自己——难吗——只是做梦而已！
（十）竹床阵
在知了诉说整个夏天时
谁也不能阻挡汉江水的上涨
那供我们深挖地道的沙滩淹没了
却又有了供我们嬉水的天然泳场
远望长江水在大桥下汹涌
大江横渡的激情便在胸中激荡
尽管总是有小伙伴不幸溺亡
让我们神往的依然是楚天疏阔的气象
下午，你会在万年街的一个天井里发呆
坐井观天般的任幻想信马由缰
还不知道多少生命淹没在汹涌的江水里
多少船只已被无情的埋葬
还没有想过，无论多么坚固的钢铁之桥
百年之后，也会是锈迹斑斑，老朽不堪
岌岌可危的悬在横渡者的头顶
或是无奈地断掉，遗弃在江上
太阳落山了，却没有改变酷暑蒸笼一般的摸样
摸哪儿都是烫烫的
经过一番凉水的泼洒，浸润
人们才将各式竹床，躺椅，陆续搬到了街上
每家每户在街巷里都能找到安床的地方
除了留出窄窄的可供行走的通道
整个万年街已经被床铺得满满当当
这是万年街最热闹的时刻
也是大家共享其乐的时刻
男人们赤裸上身，着短裤
女人们也是装束清凉，在树下摇扇
在昏暗的路灯下，互诉家常
男女老少们其乐融融，仿佛一家人
少了许多避讳与禁忌
多了许多从容与坦荡
任它酷暑多么强烈，火炉一样
人们都能在这街巷里消暑纳凉
不知不觉中，无所不在的暑气
都已化作了血脉和畅的光晕
哦，铺开的竹床阵象搭起的舞台
有人拉起了二胡，口琴也悠扬地吹响
怀抱婴孩的母亲哼唱着摇篮曲
灵秀的小女孩在竹床上踮脚起舞
赢来人们一片热烈的鼓掌
淘气的男孩则在竹床间不安分的跳跃，打闹
象跳蚤一样引来大人们生厌的目光
各式象棋，军棋已展开了阵势
杀得好生激烈啊
出手的扑克也是甩得啪啪生响
这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情景
在酷暑难当的时刻，人们自发的，把床铺搬到了街面上
整个万年街都是一派尽享天伦的景象！
渐渐的，夜深了，人们坦然的沉入梦境
脸上泛起幸福而祥和的容光
现在，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象
除了好玩的孩子们
还有多少人愿意露宿街巷
（十一）纸飞机的方向
记得，那时万年街的旁边新建了
一幢六层楼的楼房
一排排明净的玻璃窗吸纳着更多的阳光
让我们好生向往
仿佛那里就是我们追求幸福的方向
现在，我们大多住进了更高的楼房
至于幸福
我们谁都不知道该朝着那个方向
我只知道，那时我们这群孩子
是多么渴望能进入那幢六层楼房
想那楼顶上有更开阔的视野
能够俯看大半个城市的景象
终于有一天，我们躲开了大人们的目光
悄悄登上了六层楼房的平台
啊，蓝天白云的气息好生清新啊 展开臂膀拥抱我们
眼前一片千街万巷的图景
足下的万年街显得多么平常
看到了既济水塔——火红的墙
看到了江汉关——钟楼的沧桑
看到了滚滚长江之上，钢铁之桥的雄伟气象
我们兴奋啊，在平台上放纵着想象
我们翻过平台的围栏，俯看着脚下行人的身影
没有一丝胆怯与紧张
真想投身到自由而广阔的空间里
任它是飞升还是下降
我们叠折好纸飞机，寄寓着我们的希望
于平台上放飞，一架架纸飞机
凭着气流的托举，起起起伏伏的在空中滑翔
抵抗着重力的牵引，高高低低的十分壮观的景象，
渐渐的，重力的法则，使纸飞机如落叶般飘落，
被行人踩踏着，被车辆辗碎着
这情景让我们沮丧，还来不及细想
就响起了大人们的叱责声
平台之上，我们都有一种束手就擒的惊慌
快散了吧，这不是我们可以恣意的场所
快散了吧，在大人们的叱责声里
我们都有一种束手就擒的惊慌
还来不及细想，但纸飞机碾成碎片的情景
已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上
还来不及细想
重力的法则，终将使我们的幻想，如同纸飞机一样
还来不及细想
无论什么平台之上，我的心底都有一丝束手就擒的惊慌！
（十二）纯真的幻影
当女孩子们修长的腿，高高踢过头顶
树上的鸟儿们唱鸣着飞起
天生的柔韧性，嫰叶般轻盈
高高举起的橡皮筋如横亘在空中的音谱
任由她们踢上踢下，勾踩盘摆
犹如谱下的一个个音符
在空灵的歌谣里，荡漾起伏
在那个清贫的时代，呈现出如此美妙的场景
犹如清澈的泉水倾入人们的内心
滋润着人们心中最美好的感情
今天，我已见过各种风格的顶尖舞蹈
高雅的芭蕾，民族的风情，交际的时尚，街舞的随性
却都没有这美妙的场景，如此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在那个清贫的时代，在陈旧的平房前
在安谧的街巷，在学校的操场
在工厂的院落，随处都可见这样美妙的场景
当女孩子们将修长的腿高高踢起
在空中与橡皮筋勾盘摆拨着
脸上永远呈现欢快纯真的表情
她们是跳舞的精灵，不曾被尘世沾染
天真烂漫的天性，在欢悦的跳动中表露无疑
美啊，是如此朴素而清新
我曾是那个高举皮筋的男孩
只要能让她们再次纯真的跳起
我愿再次将皮筋高举
几乎是一夜之间，我不明白
跳皮筋的游戏便销声匿迹
如同叶上的露珠，在强烈阳光下
便迅捷的消踪遁影
这些清新的女孩子们，人间的天使
成了我梦中的幽灵，翩翩然
只在梦中呈现出纯真的幻影
我不明白，这跳皮筋的游戏
何以会突然间出现，迅速的普及
然后，又突然消失，踪迹难寻
这是什么症候，什么逻辑
难道只是因为那是个清贫的时代吗
哦，当女孩子们修长的腿，高高踢过头顶
树上的鸟儿们唱鸣着飞起
天生的柔韧性，嫩叶般轻盈
在欢快空灵的歌谣里跳跃
犹如清澈的泉水倾入我的心底
只在我的梦中呈现出纯真的幻影
（十三）转糖的图案
在孩子们一双双期盼的眼睛里
转柄在木制的方盘上快速地转动着
转针划过花篮，牛羊，飞机，大刀
板龙，还有螃蟹，快马等图案
一圈，两圈——当转柄越来越慢
当转针再次划近“板龙”那一格时
孩子们神情专注，急切的大喊“板龙”
“板龙”这是转糖中的头奖
可惜，转针过了龙口那么一点点
停在旁边，那一格“八坨”上
“唉”孩子们齐声长叹
转糖的老画匠，颔首面善
舀起一小勺热糖，轻点运腕
八小坨糖浆，便象八条小蝌蚪涌出
眨眼间，从白石板上游到了一个孩子的口水里
暖暖的，香甜的滋味便在整个童年里弥漫
转糖，是我们这群孩子乐此不疲的游戏
当转糖的摊子在街巷里支起
我们便会循着香甜的气息，围拢过去
谁都想试试运气
谁都想转到那些大件：飞机，快马，花篮，大刀
转到“板龙”则成了一种荣耀
所有的孩子都会为之欢呼雀跃
仿佛旧时中了状元一般
那个走运的孩子，会举着做好的板龙
由小伙伴们簇拥着，满大街的叫喊
我从没有这样的好运气，没有转到过“板龙”
只在“八坨”“十六坨”堆里打转
我也不是那个执着的要转到“板龙”的孩子
一次又一次拨动转柄
直到花光身上的钱，象个偏执的赌徒
也没能达成他的心愿
他好生沮丧，那一堆堆八坨，十六坨的糖
他也食之无味，便分给他的伙伴们共享
或是让转糖的老画匠，勾画个什么图案
让他聊以自慰
“板龙”就别想，那是只有转到才可以做的
哦，只有转糖的老画匠，颔首面善
懂得孩子们的心思，不悲不喜，技艺精湛
走勺运腕，便可勾画出转盘上所有的图案
这与运气无关，与运气无关
只与精湛的手艺相关，只与创造这门技艺的匠人相关
哦，弥漫整个童年的香甜滋味
已在今天花样繁多的糖果中暗淡
只有那转柄还在我脑海中旋转
划过板龙，成了虫豸。划过花篮，剩下花瓣
划过快马，变为鼠官——
渐渐的，懵懂的孩子长成俊秀的少年
倔强的青年熬成了沉郁的中年
衰弱的老年最终是枯骨的火焰
不曾停下的时间之轮啊
转针永远不会只指着一个图案
哦，只有转糖的老画匠，颔首面善
懂得孩子们的心思，不悲不喜
技艺精湛，看他走勺运腕
便可香甜的勾画出转盘上所有的图案！
（十四）夜再长些
秋老虎发威之后，阳光显得惬意而柔和
萧瑟的风像个落寞的少女，蹑足靠近你
纤指轻拭微黄的树叶
一展衣袖，便带来一阵微雨
在酣睡的梦境里
寒露呈现出通体的晶莹
以不为人知的甘冽
滋润足下的渴意
天下的金黄悄然沁入大地
如同奶水膨胀
饱满的乳房便本能的塞入婴孩充满涎水的口腔
刹那间，星移斗转
生命只是流星般划过了一道闪光
深夜，静得耳噪的街巷里
如有一个沿街行走的身影
那绝不是一个幽灵
绝不是一个充满恶意的歹徒
那是一个急切归家的浪子
那是一个心事重重的赶早者
这个时候，惦记着窗外月光的是一位老者
只有他熟悉岁月匆匆的脚步
只有他固执而深入
在此时玩味他一生的痛苦与孤独
只有在夜的深深的帷幕里
他才会让一滴泪珠坠落，渗入尘土
他知道什么是千百年来一直在单调的重复
他知道秋风来了，一切都会加快脚步
只有我们这些沉酣的孩子
还不知道所有人都有着一个命定的归宿
还不知道一切都会被无情的打破
哦，夜再长些啊夜再长些
夜长了，我们可以好好做个梦！
哦，稚嫩的心啊
渴望着他的枯手慈爱的抚摸！
（十五）好单纯的碰撞
好单纯的碰撞啊，
当一粒弹珠从手指间射出数尺开外
与另一粒弹珠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同小伙伴们嬉戏时打闹碰撞
心中不禁兴致高涨
脚下划出的一块凹凸不平的土壤
几粒弹珠散落其间
如同沙盘上推演的布防
几个孩子在旁，或站或坐或靠或蹲
闲散谈笑间
一场厮杀不见刀光，弹珠来弹珠挡
在这技艺与心智的双重较量中
胜者难免志得意满，神采飞扬
输者却是心服口服
心慕胜者的技艺高强
哦，好单纯的碰撞啊，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某个寂静的下午
在无数个闲散的时光中
成为我们这群孩子把持生活的伎俩
没有比弹珠相碰，更单纯的碰撞了
清脆的声响，有一种涤荡心胸的欢畅
听之不厌，玩之不厌，还可以玩出许多花样
可惜，现在的孩子不玩了，也不懂得玩了
大人们则嫌脏，不让玩了
我却还想玩啦，手上技痒
手上技痒，却难寻一块可供驰骋的土壤
也难寻旗鼓相当的对手，来与我较量
哦，好单纯的碰撞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十六）骨里的种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对于我心中的期许
所抱的希望，总是近乎渺茫
有些只是想想，有些也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念想
儿时的万年街拆掉了
儿时的小伙伴们也早已不知去向
空气不再清新，水也不再清澈
还有什么能保持原样
哦，记忆中的一切，只能在记忆中寻觅，只能在文字里想象
我不可能再象一个孩子一样
单纯的面对世界，单纯的看待生活
世界总有你所见不到的阴影
生活总有你所不能规避的遭际
在人生道路上，直觉的良知比所谓的信仰更可靠
曾经拥有的比未来得到的更有份量
现在拥有的就是我人生最好的报偿
万年街，我曾经的欢乐道场
我曾经活力无限的故乡
也是埋藏种子的地方
我的人生啊不能没有种子的力量
我已将这人生的种子埋到我的骨头里
哦，这人生的种子已经在我的骨头里发芽生长！
（十七）招呼太阳
当树枝脱尽了叶子，疏朗的招呼太阳
阳光便潮水般倾入街巷
整个万年街明媚得像一座安详的村庄
妇人们环抱着棉絮，床垫涌上街面
支起竹竿，扯紧绳索，挂上被单衣裳
如同桅杆上满悬的风帆
又如舞台上层层的帷幔
众人的心儿如教堂的唱诗班在清唱
礼拜天的某个时刻，犹如钟响
着冬装的天使们，脸红扑扑的，眼眸闪亮
三五成群，游戏如常
嬉戏的尖叫声在普照的阳光中回荡
寒冷不忍扫兴，暂时收敛了锋芒
老人们也闻到了阳光的芬芳
柱着拐杖，走出屋子到街面小聚
谈谈时事，扯扯家常
看着孩子们游戏，便象布道的牧师高喊两声：
“当心点，别摔着”一脸的慈祥
那股浓郁的气息，从脚到顶的让人服帖
让人满怀着生活的热望
心里的万花筒转动着五彩斑斓的闪光
到了傍晚时分，广播里说：明天有一股寒流南下
霎时，天色暗了下来
人们欣慰的赶来，收拾床被衣裳
只有天使们依然是亢奋的眸光
在夜气与寒气交织的夜幕里
好奇我们呼出的热气，长长的
呼出的热气，在灯光下犹如精灵吐出的仙气
让我们觉得我们都拥有某种神奇的力量
哈哈，那一刻上帝是仁慈的
在慈爱目光的注视下
我们是天使！
这里是天堂！
2013年 |
发表于 2014-2-6 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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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6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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