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是一位大化学家

梦笛

时代是一位大化学家
梦笛

他神气古怪，裹着深色睡袍
后颈靠着扶手椅的高背
目不转睛地看着人间
一杯颓废的酒喝光了
又斟满一杯悲哀，放在大圆桌上
几只夜蛾围绕两只大香烛飞来飞去
它们的影子撞击着天花板
发出低微而强大的响声

他站起来，走到露台上
驱走一只白鸽，猛烈地挥打它的双翅
他心中不停地骂：“瞎了眼！瞎了眼！”
死亡将面孔上的一切污渍显露
这个化学家改变了人间的走向
将各种生命交合，手指上留着无限寒冷

他使幸福的肉体在不幸的肉体上腐烂
他玩一支自制的火枪，打死人又起死回生
他把一匹马拆开，骨头一根根，剪下某些
不朽的警句，对着受伤者耸耸肩
把女人说成男人，把目击者打入烟囱
他让风从东刮到北，让雪从西下到南
他掐灭夜灯，将一息尚存者推进渊崖
盖上厚厚的土，让上帝的脚无处落地

他在怀孕期间表现过几分柔情
安抚他的子民，呈现慈善家的眉目
他分娩后散发出与生俱来的气味
袖管里扬起牲口的粪便和尘土
顺着劳动人民的大路向右拐，向左拐
嘴巴里吐出玉米和大麦，像粒粒珠子
沿着人间的身体摇晃试管，加热，分解
滴加被欺瞒的试液，变幻以假乱真的颜色

他指挥一列火车开过，又指挥一架飞机降落
他习惯于遏制牺牲睡眠去仰望星星的人
他以为自己主宰了这万千世界的默默升起
他感到自己发现了奇迹，那种统治的情绪在膨胀
他脱光了衣服在宾馆里大跑一圈，硬说穿着最美的袍子
缪误，罪孽，欺骗，龌龊，占据人的精神
分裂人的肉体，到处喂养着虱子和虚假
他指引我们高兴地走在明天的大道上

我们被蛊惑的旗帜引导，身不由己
像一块纯净的黄金扔进熔炉
这位大化学家按住我们的头去看新闻
看了新闻才知道我们多么幸福无忧
账本永远是收支平衡的
一群魔鬼牵引着可悲的命运畅谈理想
再把现实又弹回到理想
那是我们太穷，依靠微薄的向往打发今天

他豢养着一个强不可摧的动物园
豺狼、豹子、野狗、蝎子、毒蛇、变色龙
这些怪物四处爬行，席地而坐
在人间的地上留下道道血迹和张张血口
他的法庭上审判着不毛之地的丰收
他的监狱里关着酒精灯，电炉，酸碱滴定仪
他的实验室里摆满试管架、水槽、活体解剖的兔子
我们张口呼吸，寻找远离的爱情
放眼望去，到处是钢筋森林和汽车

我们的眼睛望出了血，也找不到纯粹之美
穿过恶浊的黑夜，那一切爱已经飘香拂晓
尽管天亮了又是一个精疲力竭的白日
初升的太阳多么新鲜壮美
摇晃着变出更精彩的中和与分解
一个时代的化学家有着黄昏的勇气和力量
在眼皮底下咆哮，汹涌，摸来摸去
摸不到伤口，到处都是伤口••••••
他是我们不值钱的呻吟挤在一枚硬币上跳舞
他是生存或死亡，使人活下去——

2011-09-03．12：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