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神在午夜之后也入睡【金川诗歌】

追风，张文沛

转自《诗歌周刊64》

追风，张文沛

一

通常，鸟鸣与隔壁大妈的说话声
构成小区的二重奏，像升旗仪式准确

但具有难以抗拒的人性音韵
早晨易碎的睡梦之壁，因之肢解

夏日就像大剧院里的灯光师
我的目光像一触即开的幕帷

老大妈的老伴在去年移居天国
在别人眼中，她是个寡居老人

在我眼中，倒像是天籁的一部分
我们做邻居已经六年多，互不打扰

互不往来；没有惊喜，没有惊悸
就像两种至净至纯的生存，因天意而交融

偶尔，她突然问：你总不出门，在干吗
我吃一惊，不知所答，像掉进一只陷阱

追风，张文沛

二

打开窗的瞬间，清风扑面
就像神意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夏天就像一座远航而至的故国
鸟儿们飞上飞下，像故土的旗语

我经常庆幸我拥有这所蜗居
仿佛老天专为我表演火中取栗

轻轻吮吸，想到母亲的初乳
想到婴儿吃乳时全身的颤抖

美中不足，一阵轰响在大院爆开
一辆轿车，哽咽着驶入人为魔海

追风，张文沛

三

门前的蜀葵开了。白色的
粉红的。一旦盛开就非常丰满

在冬天我期待她的绿
在春天我期待她的绽放

现在，她从脸颊、胸脯到脚掌
装满了我的期待。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站在她面前，局促不安
有时，甚至有些怅然若失

追风，张文沛

四

下过一场雨，油麦菜长得飞快
天意成就我妻子，倒像个种菜的好把式

这块地并不大，原来是一堆垃圾
无人清理么，我就改装成一块微型田园

现在它是我妻子手里的宠物吧
听，每一株绿，甚至每粒土都会献媚

那娇嫩的绿，当你真的采摘时
她们无语，可感到心疼的必是你

追风，张文沛

五

午睡像神意的刀子落下来
把燥热与安静巧妙地劈开

这个事件完备，我的午休也完毕
北岭小学下午课前的音乐便响起来

这是天意、人意与诗意三位一体
亦或是多年来互相亲昵的结果

每当那曲《不要问我从哪里来》停止
恍然有两个夏天，在互相打趣

一个苦恼，烦躁，昏昏然痛不欲生
一个清澈，安静，就像神明擦过身

于是，我暗自决定，抽空做一件大事
我要告诉北岭小学，别再放这个曲子

可是放什么曲子更好？什么曲子
又能胜过夏天的完美。我犹豫了

我的犹豫经常是无比坚定
安守无为，就像一尊神圣

追风，张文沛

六

这时，隔壁老大妈呼朋唤友：老王
润果，春芬。他们要打牌了。每天如此

这些凡人们，就像神仙似的快活
笑声裂开我的屋子，也裂开我的诗

这时，我会把茶杯重新斟满，坐下来
不写诗，与我面前的神也玩一会游戏

而一杯茶至少有两种功效
解渴，还能唤醒午后的虔诚

而一场游戏也有两种妙用
给你神赐的轻松，神赐的纯粹

而这种纯净的游戏，只有神在玩
人的游戏，往往都中魔鬼的圈套

追风，张文沛

七

夏天变得很有耐心，甚至那些树
也结实得像一群不会死掉的老人

每天，我经常看这些迷。风吹过来
叶子飒飒响，那绿色如骨头一动不动

树林下，隔壁老大妈会跳来蹦去
不像蝴蝶，像一只优雅的大青蛙

她跟牌友们打过牌，又忙乎着浇菜地
你不得不佩服，人一旦活着就有奇迹

追风，张文沛

八

常常有小鸟会飞到护栏上
我会抬起头，听它鸣叫

叫声对于它，是在继续寻找温饱
对于我是温饱之上的构造：诗意

这个时候，已经是太阳快要落山
屋里外透着安详。我想到一个词：天堂

这时候，任何物事都显得无比庄重
唯有我的生命，仿佛抵达无限的轻盈

追风，张文沛

九

晚饭后，坐在床头看傍晚
我家的床临窗摆放，隔着窗台

一旦踏上去，仿佛能跳进天空的书房
在床上躺着，也可以抓住浮云的脚踝

我没有这么做。只是坐着。聆听着
每一个脏器，都有一个窗口缓慢打开

但，没有一只灵性腐烂的蚊虫
会像暗箭一样射痛我的脏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