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金川诗歌二月诗田】时间的另一端

白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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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冰

时间的另一端

开春不久
村子里不断有人死去
老海如，拐富川，林娥老姑姑
死亡就像一块神秘的石头
从黑暗抛入眼睛
在人们的心脏掀起各种喧腾
哭声，鼓乐，炮仗，议论纷纷
许多看门狗像瞳孔不停晃动

时间像一张过滤网
我像一只漏网之鱼
我随时沉入时间的某个脚印中
回忆像一条瑰丽的隧道
我与死者的活着不断相会
我认识他们，老海如，拐富川，林娥老姑姑
他们的死亡却无法追赶

他们已越过时间
我相信他们此刻将时间拖动
他们已成为最神秘的一部分
最具有不可摇撼的力
此刻，正推动黄昏一点点临近
一张清澈的网正变浑
几声鸟鸣，几声女人哭声
就像网眼抖落往事的灰尘

    二〇一二年二月二十八日

白冰

一个人的生活

前妻
虚妄的火已熄灭
一个梦
关闭在她的伤痛中
我离开有她的城市
而今回到乡下的故居
大院空空
降下我新的人生

立春的苹果树
当院挺立
含苞欲放的苹果花
给我一次脱胎换骨的机会吧

四顾无人
只有我与我的影子相对而立
只有我与心在说话
黄昏来临
或者清晨苏醒
一个寂寞呈现全新的视野

        二〇一二年二月六日

白冰

必须

我挣脱一个女人的束缚
突然漂浮在盲目的河流上
再次感到失去方向慌乱
仿佛青春突然回来

这只是瞬间的错觉
肉体躺在安静中
心灵却在奋力地挣扎
我仿佛在向另一个女人靠近
可又被一个神秘的力量拒绝
青春不再
我仿佛走到世界尽头

我必须要知道为谁活着
别问为谁吧
一个声音回答我
我紧紧抓住心空垂下的救命索
我必须与这个荒村一起
忍受寒风的吹拂
必须与积雪一起迎接阳光
接受死亡与消失

我必须向另一个女人靠近
女人，我永远的彼岸
忽而遥远，忽而就在眼前

    二〇一二年二月七日

白冰

重新组装的日子

劈柴、生火、烧水、煮饭
洗漱、沏茶、打开电脑、写诗
阳光照耀窑洞
像一位笑脸盈盈的女人光临
村庄安静
只有鸟鸣拨弄蓝天白云

我终于过上渴望已久的日子
岁月，我爱你
光阴，你就像我的新妇
我无忧无虑地拥抱你
你的黑发如长夜，目光如白昼
你的宁静与我的孤独
就像做爱，难以区分彼此

地老天荒，心性悠扬
生死就像种子透明的两瓣
我被紧紧裹在中间
世界，我的沃土，我爱你
你就像离我而去的前妻
你带走龌龊的痕迹
而今我的爱，不是文字，不是语言
是萌芽，是拔节，是生长

   二〇一二年二月十日

白冰

春天速写

这是我的天，这是我的地
这是我屋檐上干枯的狗尾巴草
在黄昏的风中，轻轻地摇曳

这是我久违的出生地
陌生的黄昏里，我在吞噬整个村子
乡亲们像石头一样，盲目而安逸

这是我重新开始的岁月
这是我回到故乡的第一个春季
大院以南山坡的积雪，仿佛童年面孔的清晰

我感到活着就像死去的静谧
死者望着生者活着的甜柔与痛楚
院里苹果树体内，晃动着相爱的潮汐

      二〇一二年二月十一日

白冰

从河底镇步行回红土岩

从河底镇步行回红土岩村
我，一位独行者
我是黄昏荡起的一页小舟
从一个村镇向另一个划呀划
就像从一个漩涡划入另一个
就像逃离一片伤疤
又进入另一片温馨的伤疤

而黄昏如海，如此宽宏
以我分界，时间的那头
汹涌地退入历史
时间的这头，温馨穿过而今
穿过我的心如一道新开的门
寒风如大浆般生硬
有一种陌生力量在推拉
我就像在拨动的一只神秘指针

童年时节走过无数次的路
此刻都变得如此新颖
连自己都感到自己陌生而新奇
我的双脚仿佛在擂
大地像一面大鼓在轰动
这巨大节奏唯有我听得到
一场喧嚣已再次沉入记忆

       二〇一二年二月十七日

白冰

隐匿乡村的诗人生活

我活着
阳光钻进我的被窝
我才离开被窝。羡慕死你

此刻，大门依然反锁
我是我
世界依然是忙碌的世界

我不急
临起床还要先唱一支歌
世界，我看着你。你看不到我

你必须依靠忙碌寻找幸福
我活着就是幸福
幸福就是活着。起床了，幸福爬出被窝

村庄空空，好像只有我一个人
一些鸟儿游弋在树顶
树木的枝杈像蓝色画布上的路径

向上进入天穹，向下进入我的眼睛
进入我是我心
我感到幸福有根，岿然不动

刚吃过早饭，又吃午饭
午饭包饺子。幸福是一张饺子皮
包住世界。我一口口吃世界，不吐皮

    二〇一二年二月十七日

白冰

走在夜晚乡间的小路上

我熟悉这些乡间小路
胜过熟悉我的骨头
故乡的田野一片漆黑
唯有这些路径微白闪亮

走在乡间的夜晚
就像走在母亲身体之中
我不觉得我是在行走
更像胎儿在时光中发育

清凉的气息就像羊水
我感到四周有触电般的荡漾
母亲讲过的狼故事不断浮现
就像一阵惊异在身后不停地追赶

我感到每一块土地在抚摸我
我暗自默念土地的名字
柳沟，西梁，暖泉沟，槐树底
我感到那些土地在我心中战栗

我就像大地的一缕闪光
我看见自己统领着黑暗
我听到星星们隐约呐喊
我抬头，喝彩声垂下万条金线

    二〇一二年二月十七日

白冰

被窝

半夜醒来
就像时间为我悄悄打开一道后门
前门依然紧紧关闭着所有睡眠中的人
我在后门外望着

我无事可做
天这么黑，万物与一张黑纸无别
没有什么地方可走。这是乡下的夜晚
路也因疲劳睡着了
我又不能跟天空的星星做爱

我只好写诗
就是把我拧得跟被窝一样粗细
被窝，就像掏入寂静的一个洞
供我温暖，并供我的思想
思想，就是不断拧碎宁静
使我不至于在宁静的坍塌下窒息

      二〇一二年二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