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没有童话

霜儿

1

墙根下，土岗上，到处可见
弹珠一样的孩子，散落在午后的太阳下
书本摊在地上，膝上
鸡鸭在一旁啄食，女孩发辫上别着的发卡
在黄土墙上投出红的，黄的闪光
拐过山坳，就能看见学堂了
房顶新换了油毡，压顶子的石子
黑一块，白一块，有大有小
房下奔跑的孩子，像刚挖出的煤核
屋顶一会遮住他们的影子
一会又把他们拉得长长的
梯田里的禾苗穿着春天的衣裳
踩着他们头顶一直绿上去

2

凉山有的是山，有的是云
有的是老人和孩子，山顶每天都有孩子
向远处张望，又耷拉着脑袋离开
风一吹，凉山就更凉了
来来去去的，小鞋子走破了
学堂旁边的竹笋
喝着雨水长得又大又高
孩子们习惯了拥在学堂取暖
土泥房被大雨抽打得摇摇晃晃
吉伍里体老师的读书声丝毫不乱
孩子们闪烁的声音，渐渐像雨水下的禾苗
直立起来

3

她高举着手臂，裸露的皮肤
和衣服一样，皴黑，污亮
这是凉山深处的课堂，阳光在背后扶持着她
女孩凝固的眼神
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搅扰
她张开的手掌，有答案，也有疑问
眸子深处有凉山的云朵
也有山间的溪流
它们尽情吸吮
经过的各种投影和光线

4

吉伍里体老师面前是一双双眼睛
它们在黑皴皴的皮肤下闪着光
照得他不敢看下山的小路
吉伍里体老师领着孩子们念书
书本烂乎乎的，孩子们的童音从屋顶和墙壁的缝隙钻出来
沿着山坡和竹林流下去，天空就在一伸手处
云朵爬到这里也不动了，懒懒地蹲在山脊上
孩子们问询的童话，吉伍里体翻烂了柜子里的书
也没能找到下落

5

195元工资的吉伍里体老师
衣服和孩子们一样褴褛
皮肤和孩子们一样皴黑
吉伍里体老师不止一次站在山巅
看云朵飘过，直至转过另一座山，消失不见
阳光大好的春天，总有大大小小的孩子
石子一样嵌在他屋前屋后
很长时间，他真把他们当成了石子
他们一离开，他就像布满洞眼，全身松动
吉伍里体老师用195元开始修补洞眼
风雨终于被挡在学堂外时
吉伍里体老师背上，也压了一座小凉山
“救救孩子”，每次面对山外来人
吉伍里体老师都会把这句话
从书本中反复拎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