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期“论坛诗选”备选：铁舟诗八首

王征珂

115期“论坛诗选”备选：铁舟诗八首

母亲节

今天，想做一个简单的人
到乡下去，看母亲
烧她从后山捡回的柴
喝她从小溪提回的水
吃她不用化肥种的菜
陪她说些与金钱无关的话
一把躺椅，坐在老屋旁
在柚树的阴影里，呼吸五月
洁净的阳光，只有在这时
平日里，戒备、握紧的心
才如树上的花朵
次第开放
很不幸，分别时，我也只能抽出
几张淡红色的人民币
给母亲


家长

我所理解的家长，就是一家之中
年龄最大者。比如
小时上学，家长一栏：父母；
长大入党，主要社会关系仍是：父母；
稍后，我结婚，生子，独立门户，
我成了户主。家有四人：七十六岁的母亲，
四十岁的我，三十八岁的妻子，十四岁的女儿。
现在的情形是，老母亲婴儿一样，完全听从于我们
我们也慢慢开始，像战败的将领
心悦诚服，缴出手中的部分
城池，听命于我
十四岁的孩子。


日全食

权力欲膨胀者说：“人定胜天！”
其实质是，他们意欲操纵
世间的悲欢离合，阴晴冷暖
现在，请你们——
高高在上者，口若悬河者，指手划脚者，呼风唤雨者
听我的
高高在上者，走下神坛！
口若悬河者，住口！
指手划脚者，住手！
呼风唤雨者，不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小小寰球，同此凉热，我们只是一群
戴墨镜的蚂蚁


失语

近几日，秋老虎发威，它只甩了下
尾巴，一个勇武有力的男人，空自挥舞着
拳头，捶胸，顿足，却发不出
自己的声音
而失语，并不意味着消亡，就仿佛
一块锈迹斑斑的铁，只是收紧了光芒
在等待，一炉通红的炉火
和铿锵有力的敲打


邻居

母亲从乡下来，住了些时日
突然问我
隔壁住谁
这真是个难题，对此
我一无所知
从每周六晚，门缝挤出的忧悒的歌声
我判定是个女人
从密封的防盗网上挂着的红色
塑料小凉鞋，我确定她有个孩子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
这钢筋水泥的四方盒子
比不得您在乡下，今天
王婆婆过河来借两勺子油
明日，赵木匠翻山还来五块钱


蒸红薯

去皮，洗净，这多像一次献身
这两位是幸运的，被我选中
多少红薯堆积菜场一角，像那些
蹲在马路边等待被雇佣的民工
他们的渴望，其实很简单，仅仅是
被选中，被使用
金黄，噴香，蒸红薯顷刻成为我
腹中之物，在这城市消失，而我却心生怜悯，想起
那些困守乡下的兄弟
何其不幸，他们终其一生，连
上桌子的机会都没有


旧时光

二十年来，我空怀一腔梦想
像一根山竹，把脚
从鄂西南伸到江汉平原
为了盘根，我设法与一切可能为伍
为了错节，我踮起脚做长子
为了挤进去，我削尖了脑袋
为了被瞧得起，我打肿脸
充胖子。
没有人知道，我的内心
有多
空虚。其实，我
顶多，也就某超市门前的一个
充气布偶，我的笑脸、快乐、强壮
都是假象
翻开二十年前，故乡
将出未出的阳光、文字和气息
青涩还在，快乐也还在
唉，做梦我都想
回去！
抬头，眼看两岸青山
低头，脚踏一亩早稻田


空巢

车窗外，白杨树的枝桠，举着
空空如也的拳头，这是冬天的江汉平原
最常见的景象，每次
从荆州到武汉，过潜江经仙桃
我都一路心生悲伤
空中，白肚一闪又迅即收拢
一团黑墨的喜鹊呢？
夏天，“叭”一声打在车窗上的鸟粪呢？
枝叶间的交首与繁殖，羽毛未丰
偶尔被风吹落的雏鸟呢？
零落的房子，像砍倒的树桠上未及撤走的
空鸟巢，小路越发干枯，尽头
不见了右手，用青草穿起
一串龙虾的孩子
每每这时，我总是想起，三哥三嫂
以及同在东莞那边打工的我的
三个侄子，他们空在老家的房子，门前
多年未扫，荒草没膝

（选自《东湖社区网》，荐稿编辑：王征珂）

王征珂

很感人，推荐！

梧桐树

近几日，秋老虎发威，它只甩了下
尾巴，一个勇武有力的男人，空自挥舞着
拳头，捶胸，顿足，却发不出
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