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感年代》(组诗)
《人是一种疾病》
人是一种疾病。
一把镰刀
将它一刀两断
至今还躺着
不愿醒来。
长篇累牍的化验单
展开无限遐想
你是有病的
我也有病
我们生来患有
治不好的病痛。
按照病体布置规则
玩牌者
晃来晃去
嘴里嚼着橄榄核
不可捉摸。
脸上贴满白纸条
诊断记录写在上面
一切语言无能为力
苍凉,苍白。
我明白我的病
你不清楚你的病
彼此明白或不清楚。
一生的病魔在体内丛生
丛生的病魔一生在体内
我们患着病来到世上
我们将带着病离去。
人是一种疾病。
2009-7-15.12:04
《猪流感》
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猪?
东方的猪,寻梦的猪
消失在途中的黑暗里
只有上天知道,猪的去处
我对猪,满怀感激
像顽皮的孩子数着夜空的流星
上苍发明了人类的游戏
猪,辛苦地奔波
引来杀身之祸,养肥了那些虎豹
风云变幻的人间
不过是一群猪
点缀了无穷过客
受伤害的总是猪
我穿着猪皮鞋,背着猪皮包
认识每一头猪一样
认识每一种疾病
没有什么能让我激情澎湃
我不想和流感做什么交易
我经常失眠
夜晚听见动物的气息
窃窃私语,对我说着不愿说破的命运
2009-9-6.
《在甲流感蔓延的日子里》
H1N1病毒正迅速异化、扩散
它们嘲笑人类的脆弱、胆小
将人类当作琴弦,尖刻的指甲切断颤音
这个秋天吻我超越体温的咽喉
一个红色通道,布满黑暗的新芽
疼痛,肿胀,扁桃腺炎爆发
病毒奏起尘寰之琴,一个人是一根琴弦
一根琴弦穿越病体,在身体里激荡
一切都在开放,然后枯萎,是人类麻木
还是习以为常?空气使人间喘不出气
一支体温计绝顶聪明,评判着健康与疾病
每天清晨测量孤独的高低,记在纸上
H1N1穿着飘飘长袍,用悲哀呻吟世间
像情人,从天而降,带着苦难,给我伤痕
映出白色床单,深裹弦丝般的气息
一把大琴奏响天象,这永生的灾难
金色长袍随风飘扬,飞到哪,落到哪
我必须祈祷,在病毒飞扬中活到明天
让我们来想象一处地方,在那里没有致命的指甲
整个世界哼着催眠的歌入睡,我们躺在一起
光芒照耀每一个黑暗的动作
不需设防,没有口罩,一支预防针截止灾难
我和你,很近,很远,短暂的生涯充满掠杀
挣扎起身,折断琴弦,像折断一根芦苇
2009-9-13.黎明•灯下03:21
《这个黎明,这个清晨•••••• 》
这个黎明,这个清晨,昏暗像傍晚
出殡的吹奏曲,大雨滂沱声
执意将睡梦拽离酣眠
无数个天亮前哀乐与爆竹炸响
窗下晨练的老者提高嗓门唠嗑
重重杂音搅扰着萎黄的枕巾
这个黎明,意义非同凡响
大地一片汪洋,吵醒的第一感觉
是冤魂在痛哭,他们选择这个清晨
淋漓酣畅地倾述,在天上,在地底
我分明听见了呼唤,来自遥远的往昔
历史的生殖器总是那样旺盛
射出年富力强的精子
喷到世界的脸上
干巴后变成污点
人类在这个清晨享受一场豪雨
大地一片汪洋
每一个水库蓄满秋之水
全是眼泪在流淌
我悲伤的心哭了整整一个世纪
格子中的夜铺展开来
一簇簇草,一寸寸泥
插遍铁格子笼的线条
那变成方形的眼睛们
是变异的目光在挣扎
身边的威胁滋生病菌
人兽共患病的年代
何谓流感,何谓高热?
这个清晨,意义非同凡响
瘟疫不分时代
行进在昏暗的早晨
2009-10-1.清晨07:40•窗前大风雨中
《乘着候鸟的翅膀》
秋天到了,一群大雁南飞
一会儿排成人字形
一会儿排成一字形
多么富有诗情画意啊
2009年秋天,当一只只鸟展翅南飞
一种致命疾病在人兽中传播
南飞的候鸟将把飞翔带往何处?
一对翅膀在身下起伏
煽动颠扑不破的方向
到处是被控制的人群
压抑的感情在胸中燃烧
尽情拥抱的胸怀遥不可及
北方的鸟往南方迁徙
从H5N1到H1N1,空气开始凝固
大批病毒登陆,进入人体细胞
乘着候鸟的翅膀
平衡飞行的动力
一出出可笑的戏上演
大有谈禽色变的恐慌
一个又一个疑难杂症
来自动物的莫名疾病
SARS,疯牛病,狂犬病,禽流感
人和动物的共同威胁
沐浴在金秋的阳光下
乘着候鸟的翅膀
也飞不出瘟疫环抱的世界
治病的微生物穿上隐身衣
使人类无从认识和防范
千丝万缕的空气在呼吸
人永远是病魔的青睐者
病因的真相源自恐怖分子
他们选中天花病毒作为生物武器
候鸟们一出生率先接种了天花疫苗
乘着秋天的风往南方飞••••••
2009-10-1.清晨8:25
《黑暗的正午》
天空开出一张巨大的处方
R:高山,白雪,阴霾,骤雨,疾风
天空说:这会是唯一有效的药物
微生物奇迹般地丛生,身体里的疾病
和人类之间的距离一样遥远
天空发现了它们开出第二张处方
R:呼吸,睡觉,进食,行走
微生物开始活跃起来
天空一片混沌 仿佛盘古开天辟地
火石电光交错 在一个瞬间
视线失去了作用 灯光各归其位
黑暗全速扩散来到胸脯
在那里留下一串红色的斑点
这群生活在阴影中的生物激怒了忧愁
昨天的阳光还留在右指尖上
今天就一去不复返了呢?
黑暗们放过了手指来到胸膛上劳动
胸膛离手指是那么遥远
昨天夜里的光明
变成今日正午的黑暗
天空把这称之为生态平衡
把我当作生物链中的一环
天空的腋下 似乎有一队人马在点火
一切开始融化 也融化了点火的人
光焰与黑暗交击 形成一个圈
右指依然很疼 昨晚晒了太阳
一种黑暗使正午变得光滑发亮
皮肤闪烁,像火灾中生还的受害者
正午金色的黑暗又照到脸上
茁壮的微生物蠢蠢欲动
开始融化 溢出一种发光的液体
尽管情况很糟 却写了诗
耶稣受难像已经在天空下完成
一张巨大的处方从一个词的末尾转换到
另一个词的开始:在黑暗与阳光之间
一片空白——
2009-10-11.晚
《被感染的夜歌》
在放大一千倍的镜头下
看见游动的病毒正分裂
它们的躯体
忧伤开始缓缓钻进心脏
体温升高 浑身发冷
畏寒的冬天淌在地板上
流感病毒自然地捧起脸
吻了一下
便使出了强烈的劲
要虏走我这个人
时间是历史的车轮
病毒们匍匐在车辙深处
顺便将我埋在一颗尘埃里
所有的梦想都来得太容易
以致被抛弃的真理冻成了骨头
趁夜赶制针管一样细长的四肢
这些分叉的病魔
分裂又中和我石膏般的意志
冰凉的假牙在每一个人口中
暴露 用刷牙来拯救自己
一个太阳掉进喉咙里
大火在升腾
星光四处喷溅
患着终生难以治愈的咽炎
我生在早晨
却死在夜里
暴风雨总要来临
生活总要甩出一巴掌
幸运的是
我还会穿衣
穿红色棉衣
日日在灰尘与病毒之间
做一个女人。
2009-12-22.冬至夜
《不能靠岸的船》
所有的船都能靠岸
唯独我的船不能
我赋予它无法靠岸的使命
终生在路上走
在水中沉浮
在天空起落
最终熔解成灰烬
在太平洋消失
完成一辈子的理想
做大海的夫人
投入另一片死亡的海滨
创造未来
打捞起一种经常感冒的生活
迎接冬日的阳光爬上窗棂
喝着中国人的豆浆
思想着火山喷出冰淇淋
无声的诗歌拥抱我直到天老地荒
自从我的船无法靠岸后
有了最真实的身份
一日日接近大海的呼吸
每一片肌肤是云
每一滴鲜血是雨
它们变成一幢无人找到的楼房
一幢永远失去地址的木屋
——这便是我的船
当病毒埋葬风帆
用吃力的召唤将我打发
只能站在厨房里烹调悲伤的汤
躺在床上思考继续向前的航向
我的肌肉终会腐朽
不朽的是梦笛有一个漂亮的儿子
—— 一首他人写不出的诗 ——
2009-12-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