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盛满我的酒杯
文/戴永成
月弯的时候,我把月光盛满酒杯,便想起爷爷那把镰刀。
弯月,是一把行走的镰刀。
岁月,是爷爷行走的镰刀。
爷爷闯关东的时候,腰上勒着一根麻绳,别着一把镰刀,走进一个人的荒原。
荒原风苍凉,荒原月苍白。爷爷把麦粒、节气、农谚、月、梦和自己,都当作一粒粒种子,播种给荒原。
蘸着草色的血,磨镰。迎着沉重的风,挥镰。喝着一壶老酒,灼镰。
爷爷活着,只信仰咔咔作响的镰刀。
月光、日子与汗水,都是镰刃上溅起的一粒粒光芒。
镰,收割一株株高过田埂的麦子,收割一茬茬行走村庄的生命。割走的是肉体与骨质,割不走的是灵魂与泥土人生,是代代相传的血脉。
月圆的时候,我把月光盛满酒杯,便想起爷爷那顶草帽。
圆月,是一顶行走的草帽。
草帽,是爷爷头顶的月亮。
爷爷的血脉,流淌的是草色的血。
白天,草帽之上,阳光灼热。草帽之下,汗滴禾土。夜晚,草帽挂在屋檐下,与天空的月亮一样金光闪闪。
草帽,是爷爷行走村庄的路标。一顶草帽,遮挡阳光风雨。一顶草帽,收藏如月心事。
月圆月缺,行走依旧。
草荣草枯,草帽依旧。
月亮行走,月亮代表谁的心?草帽行走,草帽编织谁的情?
问月,月不语。问草帽,草帽不语。问爷爷,爷爷亦不语。
无月的时候,我把白云盛满酒杯,便想起爷爷那头白发。
白云,是一朵流浪的故乡。
白发,是爷爷一生的洁白。
爷爷活着的时候,就像一株站立的芦苇,骨头清瘦,敲打我的童年与肋骨。
那株芦苇以风骨的方式穿过我的胸膛,教我如何做人。
爷爷去了天堂以后,把一生的财富留给了我——
一把镰刀的信仰,一顶草帽的人格,一壶老酒的乡情,一头白发的沧桑。
月弯,我怀念爷爷。月圆,我怀念爷爷。无月,我依然怀念爷爷。
其实,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爷爷还是那个爷爷。我还是那个我。
今夜,我把月光盛满酒杯,把爷爷的眼神与灵魂盛满酒杯,与天堂里的爷爷共饮明月。醉时,我用酒点燃一首诗,盖上月戳,寄给爷爷。醒时,我把这首诗收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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