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阵风是神的坐骑
大路神。记忆犹新。
小学一年级,高年级的学长拿出一张铅笔画,煞有介事告知我,有路必有神,小神走小路,大神走大路。神专捉拿妖孽,但也会偶尔拿小孩儿开心。他叮嘱:特别是一个人走路的小孩儿。
闻所未闻!学长的眼睛山高海深。
不敢信,不敢不信。恐惧从看见那幅怪异的神像开始,一下子就填满了我只有一人赶回家的路。学长又循循善诱:神驾风而行,一般看不见。你只需买了这幅神像,揣在身上,保你平安。
倾尽所有,换得神像。日日揣在身上,果然平安。小学三年,来来回回的上学路,连只野狗也没有碰见。
渐渐胆大,渐渐生奇。想碰见大路神一次,若他和颜悦色,最好能够问问,哪阵风才是神的坐骑——似乎妖孽也能够驾风呢。
风是个有趣的家伙
后来当然知道大路无神,人间无神。若有,必是人造的。
失去了神驭的风,算什么呢?
火眼金睛也看不见的玩意,三头六臂也抓不住的东西。色无味无甚至形也无,神物吧!
人真是无以命之,遂以“風”呼之名之。“風”,篆字形之,其形如穴中有虫;《说文》说之,说是风动而虫生。虫见风即动,动的又岂止是虫;拿风触及之物象来反证风,还是说不清风。
瞧,这家伙捂着嘴哂笑人呢,呜呜——
有名而无实,无实而有声,解释可以随性了。如《庄子·齐物论》之“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如《河图》之“风者,天地之使”;如《春秋元命苞》之“阴阳怒而为风”。
有名而无形,无形而有神力,崇拜可以随心了。如伏羲氏女娲氏皆以风为姓,黄帝有个风后为相,到了春秋时,任、宿、须句、颛臾四个国一条心,硬邦邦地都拿看不见的风做起了自己的姓。“大风起兮云飞扬”,大人们觉得风都是自己发力扶摇羊角而起的。
呜呜——瞧,这家伙再一次捂着嘴哂笑人呢。
先人是拿风来观的
先人们似乎弄不懂自然之风,先人们似乎又常混淆人间之风。
风在他们手里,不逻辑,唯观之。
比如《诗经》,一下子就收入十五国风。那种风,纯粹是民谣也民声也民气也民意而已,《礼记·王制》:“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是也。比如柳宗元《扑蛇者说》,一句“以俟观人风者得焉”,仅仅证明民风这东西,上若命有司以察,下情申述则可期,而已;再比如,苏轼《上神宗皇帝书》,“人之寿夭在元气,国之长短在风俗”,干脆把保健与昌盛和软乎乎的风俗黏在一块了。
远了,远了,这风和那风,哪跟哪呢!
先人如何观得?先人竟能观得!
风中到底有些什么
今人皆知,风乃空气流动之自然现象。
今人也皆知,流动之风不尽有空气。
风动而虫生,哦,此“虫”大有讲究。
虚中有实,大气颗粒即是其一。颗粒物基本上是污染物,于今为甚;升升降降,人的肺腑是其归处之一。
实处化虚,风声中夹杂多少人间呼吸,凉的热的,紧的缓的,清的浊的……
顿觉御风而行的大路神真是极好想象。如是,学长与古人诚不余欺也。
台阁能生风,东风可化雨;没有大路神,恐怕暴风疾雨也唤不醒闭目塞听的梦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