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五人诗：王厚朴、阿罗、豁口斧子、杨祖兴、海岸

杨雄

王厚朴/去大陈岛

先虚构一匹马，要有十足的野性
哒哒的马蹄声，涉水而过
甲午岩，久久嘶鸣
这一生，羁绊的野草长满内里，裹步不前
现在，就来一次火烧草料场
快马直奔高梨头，再转帽后沙砾滩
再转浪通门，四蹄入风，直撼东海
八百里加急，快鞭一挥，甩远突兀的屏风山
等风缓了，踱步去静静的海边
躺下，让咸咸的海水漫过伤口
黄昏，芦苇把太阳拉到山底
万物俱寂，蝉鸣和蛐蛐声都疲了
喝一坛醪酒
与归来的渔翁，聊聊海的另一边
等月光落下，松林泛起一层薄雾
醉卧青石板上
梦里，马蹄声走过，风轻轻吹过


阿罗/面朝大海


放浪形骸多么诱人
最后的一朵栀子花还在张望

最后的一杯杨梅酒
不给人喝了，从泥土返回粮食

牲畜是用来牺牲的
如深渊是用来飞越的

高桥在等待白兔，从一座岛
到另一座岛，白贯穿始终

船的旁边还是船
帆的旁边还是帆，这正如

群山的外面还是群山
楼房的背后还是楼房

瞩目的是崖石的平常心
细沙的清净心

一只贝壳栖息于海岸
造化之功于我，仿佛似之——

那一只苍鹭鸟的学历同样不高
读得懂一朵扶桑花而已

花鸟们无从知晓，海上的葡萄酸不酸
天空的桃子到底甜不甜


豁口斧子/给未曾谋面的祖父


你最好的福利，是死后一小块坟地
被赦免了最后的漂泊
而你扛着橹桨的背影依然湿漉
随黄昏继续瘦小黎黑下去

不被伟大修饰的你
风浪在描述的时候，显得激动
好象失去儿子的母亲，
又象死了父亲的女儿
你所有的梦，如今露出嶙峋的礁岩
埋在芦竹丛，在夕阳中目露卑怯

回去再喝一盅白酒吧，
鲁莽的年壮的讨海人
你曾经的强力和青春
在妻女的恐忧中失眠，
象整夜拍打船头的浪花
破碎了又聚起身子，一直豪赌命运
直到被僵硬的陆地收留
脱去你不被尊重和爱的一身鱼腥

仿佛你还在台风天
感叹一生的积攒都在海上
于是不把遗产留给子孙
而他们彻底没了负担，不然
如果你活着，如何安排你的活着


杨祖兴/捕鱼的人


捕鱼的人，把自己的一生许给了大海
六月上岸，修船、补网
九月祭过海龙王，开航
一年有九个月和风浪打交道
船旗猎猎，渔轮劈浪
捕鱼的人，敢和老天赌一把
下网的日子
闹得大海日夜不得安生
捕鱼的人，大嗓门、豪爽
举起的酒杯不喝光不放下
回港时一声吆喝
半个渔村沸沸扬扬
捕鱼的人，身体硬朗
一年到头日晒雨淋风吹浪打
古铜色的胸脯像块礁岩
很少生病吃药
捕鱼的人，爱海敬海
把海当作自家的衣食源泉
一些人发了，一些人赔了
赔了，从来不怨海
如今海洋资源严重衰退
捕鱼的饭越吃越难
有的人告别大海，上岸创业
即使改了行，人们还是叫他捕鱼人


海岸/茶树


终究入了山林，不再独自漫步
迷离于湖水的彼岸
茶树止住十二月的萧瑟
暖暖的冬青

问茶亦问溪，且行且近
喜乐，一场盼望的寂静
茶香漫无边际
隔季的风景

蛇形的树根下有原罪的气息
风骤起，冬日的雾霾
一枚果子落入幽暗
无名的忧伤

严冬不萧杀，何以见阳春
一盏灯蓦然睁开了眼
光芒伸出明亮的手
搂紧园里的一切

谁与我们同行，救赎与恩典
日子近了，快让灵魂跟上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