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苍凉 于 2017-11-4 11:54 编辑
对两首小诗语言分野的观察分析
—浅议新世纪诗写语言的嬗变与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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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上，随意网上浏览，一首诗蓦然颠簸进眼帘。并没有令人惊叹的语言，问题是下车后依然紧握手机不忍释放。上午工作间隙又琢磨了下这并不复杂的分行，由此引发对另一首风格迥异的小诗的联想与对比分析。在此将一些粗浅观察思考整理出来，以拋砖引玉。先看第一首。
风里的生物
文/朝雪
和秋天相比我还是差了一点色彩
即使在最深的草里
羊群，还是分辨出我
远远地躲开
像看见更大的荒凉
从初秋到现在
我都没能给围栏
换一个更贴切的名字
既能圈住我，又能放走风
我和荒草，我们这些风里的生物
都不约而同
选择深黄
选择，站立
读朝雪的《风里的生物》，被清新自然干净的语言所吸引。不做作，不夸张，不过分用力，不大量使用修辞，在简单叙事中，用现场环境、寻常动作点染处在季节变幻中人与动物的自然选择，用最朴实的东西感动最普通的受众。以隐藏在生活本真里的最本元的诗歌元素点化文字与分行的外在形式，令人不禁联想到白居然“我有商州君未知，清泉白石在胸间”式的极简极质朴风格。由此，文字的呼吸、跳跃、飞翔在阅读者心中一起发生，这种意外的打动、骨子里的感动、诗写者心中诚恳的意动瞬间相融，从而完成一次美学意义上的欣悦赏读。
传统古典的中国诗词格律形式和语言范式已不足以承载现代人心理与生命情感，从西方嫁接过来的现代诗在百年探索中，渐次融入、发展、分化，朦胧诗、口语诗，公共意识、个人系统，一步步走过来，艰辛曲折。什么样的诗文本才是可以摧发中国现代诗绽放出盛唐汉诗异彩的文本？朝雪式的这种更靠近自然的传统的叙述特性与文字活性，能否兜起现实下多元的驳杂的碎片化的生活内容及变化？这使我不禁想起在风格上大相径庭的另一首诗。
星期三或星期七
文/吕布布
需要耐心等待
好意的橄榄汁。星期三或星期七的液体
魔力在加密，黑得像煤，并且一直保持着
内焰的流动。绝美，不可抗拒地
渗透。
但是纸张上的名单，很糟
也许还没那么糟
还是60%和40%的问题
我需要一个类似于70%那样的
并且无用不低于25%
否则5%的写作意义毫无意义
坦率地说，
每首诗都正确，正确得没了
活力，精明的探险者
也会反悔。而75%或85%的告诉我们
失败的秘密是——
知道的每个秘密都很关键
我也“坦率地说”，开始时，连读三遍也没读懂。要不是对乡党的好奇心理作崇，则早已发弃阅读。诗写者反习惯的表述与语言的陌生式组合方法，对我的阅读是一种考验。我读到“星期三或星期七”就是一种“液体”，黑色的液体“保持着内焰的流动”，很美。但这一切“很糟”，虽然没糟到完全。全诗充满质疑与否定，但“我”很冷静，坚持“无用不低于25%”，并反对“正确”，因为“正确得没了/活力”。作者在繁华的都市生活里一步步把自己逼向自己设定的一点，因为需要活得更好，所以需要掌握“失败的秘密”。作者说“在现实境遇的紧张、鲜活、机会下，我寻找自己独特的价值立场，摆脱周遭环境的成规，获取一种具有穿透性的眼光，这种自由和敢于摒弃的胆量，确实是深圳带给我的。”我由此想到，现代都市赋予布布钻石般多楞形五彩光芒的生活，这些必不可免的被布布领进诗行，她需要一种可以反射出都市光芒四射多彩丰富生活的诗写结构和文本形式，包括语言的异质性。这首诗将一些习惯上不搭的东西如橄榄汁与表达时空概念的星期三或星期七放到一起，破除语言浅白，探索词的不确定的边际宽域，以承载她所在都市的大转轮转动出的诡异色彩与幻境。这种自主搭配与组合，形成了一种时空错置，带来超现实的陌生化语境，为读者进行探险平添魅力。著名诗人西川提出的对“诗歌语言表面的流畅和完整暗含着内在质地的悖论和破碎”旨意可以说是这种诗作语言追求的最好注脚。
不容置疑的是，这给传统意义上的读者带来了阅读上的障碍，造成诗文本的覆盖面趋向固定人群或限制性人群，连阿西先生也说“吕布布的诗歌属于少数，她甚至并不是一个容易解读的对象”。实在说，读布布的诗是需要文化修养与灵性的。
2
再次回视两首小诗。两首诗的作者都是当代青年诗人，一个居于西部内陆省分的呼伦贝尔，一个身在现代都市前沿的深圳。居住环境的不同和生活模式的不同可能是造就诗写特点迥异的原因之一。她们的诗写，一种着力于人和事物在环境中的变化所呈现的原初和最本质的诗意，把人当作自然的一部分，不着声色，用原生态诗意感动受众。另一个人神经末稍被日益多元与混成，同时又相当碎片化和瞬息化的生活激发起生活热情，“诗写具有杂糅的丰富性，许多难以入诗的东西都被她塞入混合的句式里，增添了诗歌的层次感和信息量”（阿西语）。她“以一种隐在的诗意将杂糅的意象整合起来，并形成奇异的美学效果”（阿西语）。她“剥离客观叙述”，不在意题材的“合法性”，不在意语法与立意，以求获得诗写的自由。
现代诗发展百年，应该可以回首走过的道路，也许就会发现一些有趣的现象。在这里可以拿她们两人的两首小小诗作作一个比对分析。首先可以清楚看出，现代诗进入中国，在不断融合发展中，诗写文本与语言已出现明显嬗变与分野，这两首小诗不是最典型的标本，却是最明显的呈现出不同着力点和不同写作方式的两个范例。在这里判断谁优谁劣为时尚早，而诗写本身尤其是诗写语言形式在受众那里反馈回来的信息，客观上由于她们诗写风格和语言的不同追求，已分化了当下阅读者群体。
我在与诗人的交流中，经常会听到一种言论，即诗写作是个人私人的事情，与他人无关。此种“文化优势论”事实上自动关上了诗写者与阅读者之间的一道大门，或者说在追求诗写自由的方面，强调了绕开传统惯性，强调新机制下内在异质化，而弱化了写与读之间的交媾。写作模式的分野，特别是语言走向的分道扬镳，也是从西方嫁接来的现代诗文本发展的必然结果。另一方面，现代人在现代生活过程中渐渐产生的对于“传统的有限与迷失”的认识，也进一步加强了诗写者与传统读者阅读习惯的对立。
一种域外文化进入，总是对原有文化的一种冲击，中国文化传统消解一种外来文化，需要时间需要不断的融合解构与发展，但无数历史事件证明，恢弘深厚的中国文化拥有无穷大的消化能力和融合性。民族的才是有生命力的。现代诗在中国必将发展为具有中国传统优良文化特色或基因的全新诗文本。
3
笔者个人认为，中国现代诗在奔向诗人写作异质化时，受众面积是影响其发展速度、规模和生命力的关键因素。学习现代诗，在写作时要有意识的排除模拟和崇拜，尤其在语言写作上，必须明白中国与西方外域文化不同特质。
在笔者看来，从文字和哲学两个方面就决定了中国现代诗写作无法完全模拟西方。首先，从文字上来看，西文以字母拼音为基础，在诗写上，必然要借助词语的多向度组合产生写作的尖锐与张力，这里，发音词语就是它用来联想生成新意象的工具。而汉字的象形特点，使它本身带有绘画、音乐等意象特点，繁复的叠加反而会造成诗写本身逻辑负担与意象凌乱，弱化诗文本鲜明的质感。阿西先生在总结吕布布诗写不足时，语义深长地说：“尤其是某些随意性与支离感的频频出现，不仅会伤及诗本身的纯度，也会阻碍她真正地完成一首绝对的诗。她还需要实现一个独立诗人必要的澄明，还要向诗中注入更多鲜活而激越的清水，促进词语与精神的完美结晶”。
第二，中国哲学与西哲学的定位确实了现代诗在语言使用上关注点的不同。中国传统哲学和西方哲学因生存环境、社会状况、历史背景和文化传统的差异,形成了两种显然不同的个性。中国传统哲学以天人合一为主导,西方哲学以天人相分为前提。由于这一根本的出发点不同,便造成了一系列不同的特征。因为讲究天人合一,中国哲学以人生哲学为核心,以道德和艺术为精神,以直觉和领悟为方法,充满诗意境界,突出至善至美的价值功能。因为注重天人相分,西方哲学以本体论和认识论为基本内容,以逻辑分析为主要方法,带有科学精神和宗教幻想,充满理性色彩,以求真求知为主旨。白居易的“我有商州君未知，清泉白石在胸间”，自然中有“我”，“我”中有自然，是天人合一典型的表现。同样是写到石头，美国人兹比格涅夫·赫伯特这样写到：
卵石
这块卵石
是一块完美的造物
与它自身相等
也知晓自己的限度
被一种卵石的意义
精确地填满
它带有的气味不会让人想起什么
也不会吓走什么或是唤起欲望
它的热情与冷寂
都恰当而满是庄重
当我握它在我的手中
它那高贵的身体
渗入一种短暂的温热
这时我感到一种沉重的懊悔
——卵石不会被驯服
自始至终，它都会用冷静
而非常透澈的眼睛，审视着我们
苏斳 译
总之，由于文化基因、哲学思想及语言等方面的差异，现代诗在中国，与西方自然呈现出不同写作追求。我们在接受西方现代诗的形式尤其是语言形式方面，着力于实现诗意的新生是不庸置疑的。然而，在表达上，要从我们文化、哲学与语言中汲取营养，将现代生活与传统文化更加紧密结合，形成独具魅力的新现代诗文本。现在越来越多的阅读者，更愿意接受也更喜欢那些传承了唐诗宋词的清明文字所呈现的诗意，这一点从诗人阿信、刘年等的诗写实践中已经进一步得到证明。
2017.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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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3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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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7-11-5 10: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