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妈妈》
一个是生育我凡胎肉身、把我养育成人,然后撒手西去的妈妈。
一个是躲在我诗歌里,又常把我的诗歌当废纸扯成满地碎片,甚至破口骂我是废物的妈妈。
的确,这两个都是我的妈妈,但又常在我梦里互相对骂,甚至大打出手。
但似乎又只是为了赢得我的宠爱,两个都是爱我的妈妈啊,我有时好感动。
有时却又左右为难,甚至憾哭,也没用,只好逃出梦境,哪怕再黑、再深的夜里。
又有啥办法呢,两个都是爱我的妈妈啊。
我只好用一颗颗泪珠,把她们,一个个暖暖的抱在怀里。
《母亲的墓地》
在人间,一退再退。
终于在九十三岁那年,退守到一个叫“高路上”的山坡上,安营扎寨。
说是安营扎寨,无非就是把一个坟头安放其中,这就是您的全部家产。
可这是向阳的山坡,一年四季都暖烘烘的,不像您留在人间四处漏风的老屋子。
背靠叫“仙水岭”的、全村最高山峰作为屏障;右边是娘家那边流来的上堂水;
左边有一丛十多米高的杉树林,终年会为您挡风、遮雨、避暑;
前面是开阔地,其中,有您曾经耕种过的、一亩三分地。
端坐其中,视线正好越过对面自家山峰的软凹处。
放心吧,母亲,人间的疾病、苦痛,甚至恩怨,到此为止。
身前身后的树木都是您、在人间难得遇到的好邻居,它们和您一样善良、隐忍。不会算计您、也不会为难您,一年四季陪着您、默默地绿着。
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小草,不经意间,就会在您的坟头轮流开出花骨朵,让您嗅嗅人间难得的花香气息。
寂寞了,还会有一群鸟,飞到您坟头歌唱;蝴蝶也会前来起舞,蜜蜂就来伴凑。
安息吧,母亲,风水先生刚一放罗盘,就竖起拇指,说这丁山兼午,是阴间难得的好宅居。
如果还想人间的亲人,母亲啊,别担心,那就沿着我们的梦境,常回家看看。
《无情的时光》
逼走我快乐的童年;逼走我年轻的父亲;
逼走我发力的青年;逼走我外出的中年;
在不惑,又逼走我,含辛茹苦的老母亲。
当被烧成一把灰时,我才真正如梦初醒。
捶胸憾哭也没有用,撕心裂肺也没有用。
时光就是这么无情,像上帝派来的牧人。
总挥动冷酷的鞭子,仿佛要把我的亲人,
当成宿命的羊,冷不丁一个个赶出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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