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埙羽 于 2012-11-4 00:23 编辑
融入万物，亲和世界
——程洪飞散文诗综观 （转载：皖南晨刊 2012年10月25日）
■方文竹
程洪飞（埙羽）的散文诗写作其实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处于沉潜的状态。今天蓄势而发：担任中国诗歌流派网散文诗栏主持，并多次在有影响刊物发表作品、入选全国选本，尤其独具风貌的写作方式，渐渐受到注意。于是，探究程洪飞散文诗写作的思想艺术很有必要。
语言有一种魔力。按照古希腊哲学，当言说到不存在的事物时，那事物却以某种方式存在了。程洪飞的“言说”让万物出场，万象缤纷。语言的诗性是程洪飞散文诗的最突出特征。伽达默尔所谓“语言的思辨性”，其实就是诗性，指一种“意义整体”：说出的东西都在自身中带有未说出的成分。由于多年乡野游夫的生活经历，程洪飞的语言感悟与生命气息连成一体，尽管他的作品看起来颇具语言密度，但是密度的语言、意象即造成一种气息，而每一个词句或意象却隐含着一个程洪飞的世界。也就是说，程洪飞的散文诗充满着“个人语码”、谜和神秘。
通读了程洪飞的散文诗集，深感其厚重、大美，方方面面值得咀嚼，这里仅撷取几点以供与大家共享。说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大家批评。
时间是程洪飞散文诗的一个恒常主题。大多作品模糊了具体所指时代，《送钟日》正是如此通过阴阳两界共用时间体现了瞬间与永恒的主题。还有黄昏、夜半、黎明等等本身就冒出几分诗的气味，程洪飞可谓挖掘这方面的能手。亚里斯多德在论述语词意义与时间的关系时指出，名词与时间无关，动词则关系到时间。程洪飞笔下的场景和物象、人物心理之所以生机一片，源于动词的活用和妙用。如《走夜》《午夜的虚幻》《山谷中的湿地》等，有众多动词的运用值得仔细品味。
程洪飞不仅喜写动物，而且善写动物。《蝉》对人类进化的嘲弄、《童话：大鸟》的氛围营造、《乌鸦》一直处于文化意味的还原与延伸的矛盾中等等都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的作品弥漫着强烈的通灵论气息，世界变成了一部童话集。已过天命的洪飞兄尚存如此之态，令人肃然起敬。
程洪飞十分注意且善于行文的转折和延伸，但是，有些作品仍然缺乏更深一层的挖掘或高度的提升。《乌鸦》：“乌鸦只是一只鸟，并不象征着什么。”相对于于坚《对一只乌鸦的命名》，拒绝“隐喻”本身就是一种“隐喻”。同样。乌鸦并不“象征”什么，却有着其它的什么。否则，就会成为纯文字游戏。
神奇、瑰丽的想象建立世界的新秩序，潜意识、梦幻，弥漫着一片神秘的气息，隐藏着程洪飞的心灵的密码，他的作品就是如此光怪陆离、穿越人神两界、令人迷茫且多思。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你”，作为叙述人倾诉的对象，张扬了作者的主体精神、心客对立∕应。这又从另一个层面体现了作者的沉静。
综合以上，我认为程洪飞感知万物时首先将自己融化于万物之中，万物一体之中，宁静、亲和、通达，作品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强大的生命气场。这样，过多的分析不仅多余且为破坏。
当代散文诗坛少见程洪飞如此沉甸厚实的重头之作，显然，程洪飞未能受到相应关注颇不正常。这是我力荐程洪飞散文诗的理由。
2012年10月
附：程洪飞（埙羽）散文诗文本
《脱鳞》
暗红的花瓣下面，覆盖着是你脱鳞后的伤口。其实，水底的日子一直静谧，并没有听见你脱鳞的开裂声音在身边吵闹。这条正确的消息，来源於水草，它传递出你已经卧进水底沙层中疗伤了多日。这段日子，你所有有关描述伤口腐烂过程中的痛苦语言，被旧年的初夏，自岸上一群吐丝草的茎上，跳入水中的落花声音一层层的覆盖捂紧。回忆往事，潮涨潮落，你抓牢腹下的沙层微微皱起的皮肤，渐渐地睡入梦的深处。又见一场落花远方而来，自岸上的吐丝草茎上弹起了花雨，它们落入水面溅起的水声，是在寻你养伤的居所。它们寻你，是想抱着你的伤口，一起躺在水底幽暗的沙层深处颤栗发亮。落花声音的深处，不时传出水的柔软回音，它们拍响水面，翻过石岸，落脚藤蔓编织的野地，如绿叶一般散了开来。一直响声不绝的水上，礁石的岩缝里，被水声惊醒挤出岩石的几只沙鸥，掠过了水面，叼住水底不断浮起的鳞片，准确的挂上水草的梢头。夜深极黑极了，波平浪尽，挂在水草梢头属於你身体上的鳞片，随即散出自身青葱色光泽，抖抖亮闪闪的翅膀，临水亮开，翅声细微而飘渺的分批潜入水底，斜斜地插入来自沙层的我早已经听习惯了你的呼噜声中。而那些鸥鸟，停在风中一动不动，它们是否在鳞片闪出的青葱光泽的摇晃下重新睡着？（2012年）
《月亮地》
就在这里停下，并且停止嘶嘶的歌声（是她说是歌声，她能听得懂），虽然我己经藏起歌声中薰染的花草香味，仍然竭止不住地从歌声中向出弥漫。这里是翻过山那面的一条山路。山路幽亮。我明白这幽亮的色泽是昨夜，她和我滑下山坡时落下的鳞片在山路上浮动。山中的夜晚本来无人，更何况是黎明之际。昨夜她说过，在月光下，请注意各自身体弯曲的姿势，让我俩的头部扭在一起，设计成一朵花朵模样，藏入路边的草丛深处，留在山路中间纠缠着的身体和纽动的尾部，即使被路人看见，都会以为是谁在白昼丢弃在山路上一节搓的很紧的绳索。当然，这只是臆想症，也是我俩共同拥有的一个很美的秘密，藏在夜的黑中，我和她都不说出来的，又有谁知道？此刻，我和她被黑笼罩的脸上挂满笑容，在月升之前，相互看不见，又有什么关系？东方已经微白，迟来的月光即将洒在身上，我俩己经等待月亮一个夜晚，似乎还有等一段时间。在这段呼吸急促的等待的缝隙中，要不我还是为她歌唱几声，释放藏在胸腔中采集的一整个季节的花草香味，为夜中的黑稀释着月亮升起之前的孤寂。（2012年）
《童话：大鸟》
窗子打开了么？你看，上弦月！挂在上弦月的几粒星星，它们被晚风吹的摇摇晃晃。窗打开了！那就好，答应今夜叼你走的，叼着你把你扔进梦里。昨夜大鸟回家的时候，你说过：大鸟你先飞走，我不关窗，窗内的小光亮照着你回家。在我消失的那一刻，你打开掌说：很久没有捉到萤火虫了，掌上就这几只萤火虫。小光亮，今夜你们随大鸟飞走吧，为大鸟照路。一路上，它们飞到我的额前，有时绕到我的尾后，路过一座黑松林，它们还在亮。这里曾是荒野，是大鸟住的地方。我到家了，四围静寂依旧。夜里的泉仍然是黑色的。它们从松林深处，漫起黑色水声，沾着松木的香味夜夜的试图埋我。随我飞来的萤火虫，今夜睡在我的翅上。它们胸脯起伏，呼出的光是绿的。你放飞的萤火虫也许在今夜老死，可是它随着我的光不死。有年夜晚，我曾看见几只萤火虫躺在草丛中发光的尸体；它们绿萤萤的光升起弥漫，落在黑中堆起一座座的坟茔。大鸟，你是天然造出来的，所以才通灵吗？不是的，我是你造出来的大鸟。一到夜晚，它会再飞回来守着你的窗口。有时候，它对着窗内轻轻地拍打二声翅膀。多迷人，窗口守着一个大鸟，窗外是星空，一阵风吹过，有一二粒星从天幕中垂挂下来，向窗内的你摇响铃铛。我也会飞啊，只是没有你快。你不要再说了，窗子虽然打开，可是我这里看不到梦，只是能听到有只大鸟向我窗口飞来的翅声。大鸟，大鸟，你每夜像童话一样叼着我飞。（2012年4月18日）
《蝉》
吃饱喝足了，蝉才不会喧闹。否则，蝉将继续抱紧身下树的枝干，举起管状的尖喙（有人说是黑色钉子），它一边竭力嘶叫，一边逐层逐层的用尖喙钉进树的肌肉中去。蝉明白钉树的那会子，自己的嘶叫声呈网状散开，罩住空气，整个夏日的午后象一尾鱼，在它的网中噼里啪啦地抛响尾巴。如果有人恐慌蝉的吵闹，解决的方法，可用自己的一根手指预先塞紧耳膜，腾出另一掌拍下摇晃的头颅，塞进寂静的胸腔，你不就安静了；或者恐慌者用力撕裂空气，推开窗户，跳上枝头寻找藏在树枝中喧嚣的蝉，并举起竹竿全力拍打它。在你的追逐和残杀中，树枝上大餐中的蝉，尽管抱紧怀中的枝干依依不舍，仍然会在你扬起竹竿风起的刹那间，它快速收起沾着树液的尖喙，从这树枝上飞至另根枝上，继续向枝干锤进它未能尽兴的午餐中的尖喙和嘶叫声音。蝉明白，谁来，自己都可以飞走。人类并不可惧，何况他们己经退化，落光了羽毛，天空对人类可望而不可及，尽管他们立起的身体，时常向不属於人类的天空做个飞翔的姿势。蝉有翅膀，会飞，它虚掩的薄翼，随时可向天空刹那间打开，在人类的眼前划出优美的弧线，谁也阻挡不住，这是事实。当然，蝉飞走的前夕，唯一惧怕的还是它怀中的枝干，因为它的尖喙用力钉入枝干肌肤内部时，在一阵钻心的疼痛过程中，怀抱中树，倏然地收紧肌肤，咬紧牙关，让蝉插入的尖喙死在树的肉中。见过这种景致发生，天空飞过的蝉忽然叫不出声音，是因为它赖以生存和呼吸的（有时用于唱歌）尖喙在飞行的前夕，被它尖喙钉疼的树咬断。不，蝉不是在天空中飞，你所看见的景致是天空在为一只蝉举行葬礼。（8月24日）
《送钟日》
送葬人己经散去。我来到墓地。我来了，你还是睡下，不要爬起来，就这样保持仰着的姿势睡下，二只手舒缓的放在胸前。我不是向你告别的，因为我也没计划要到什么地方去，随意地走走，来到你休息的地方，没惊醒你吧？大家都明白你刚刚睡着，悄声地散去，谁也没有听见谁的脚步声。是不是？我也不想惊醒你，我只是带来你喜欢的闹钟，六十年代生产冠名火车头牌的。你走时，忘记把它带走。丢在世界上的闹钟，今日凌晨，仍然闹响，它好像在反复问我：咦，人呢？躺在床上的人，每天早晨叮嘱不要忘记在凌晨固定的时间叫醒他。嘘，请安静，我把这座闹钟带来了，放在你坟头上，并拔好早晨的6：50分响铃设备，这个时间是你每天开始生活开始工作的时间。你换了个居住的地方，有一点你可要记牢，钟声响起，唤你起床的时候，不要忘了重新为闹钟扭紧发条，明天早晨，它还要继续喊你啊！新鲜的坟墓中，散发着各色泥土和细碎的花草拌和的香味，头一个夜晚，你可不要在新床上搂着花草的香味睡得过熟。你睡好，要做梦，没人打扰你。我只坐一会，就要回去。钟，己经在坟土上重新为你滴答地响起。也不知道你在熟睡中，能不能听见钟声和我的嘱咐？（2012年）
皖南晨刊 2012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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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3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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