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十首
//雪先至
一处墓穴
等于一道新伤口
它不负责愈合
只吞噬
打墓穴的人刚离开
雪就来了
大把大把地往里撒盐
//打墓穴的人
累了
就坐在安静的鲜土堆上
卷烟，闲谝
或——
低头看会儿手机
其间
还有人去远远的芨芨草丛
清空了
多余的水分
这悲欣阒无的日常
就像给一个熟悉不过的邻居
打宅基
//巴扎
富人们
去了专卖场
奢侈品店
喜欢逛巴扎的
都是底层人
五元一份的凉粉
十元一碗的羊杂
一元一棵的白菜
论堆卖的土豆
都是最爱
简易实用的交换
托稳了生活尖削的臀部
除此，还能见到
谨慎的，滑稽的，愁苦的
欢乐的，狡黠的
慈悲的……
各种各样的脸
想想还有这么多人
跟自己一样
就会获得某种安慰
就把一腹腔的芒刺与火焰
压了下去
就把一滴苦
稀释在了
一片熙来攘往的湖
//葵
不学梵高
只复制她盛年的脸庞
夺目的花序
和
追光的隐喻
还该描摹
她枯槁的颈部
弯曲的弧度
认命的眼神
与希望被收割后
伶瘦的影子
这样
就无限地接近了事实
接近了时间
也无力挽回的悲伤
//棺
上好的松木打就
重重苫布下盖了好多年
执着地，等一个人
好消息是
漆色尚鲜
蠹虫还未长出乳牙
坏消息是，它失业了：
丧葬费补贴不菲
儿女们决定在爹的火化单上签字
//静物
包括柠檬样的落日
奶渣般的云朵
开始做减法的树
果实回家后空茫的大地
山脊线上
一匹马
一辆摩托
代表另一种风格的写实
但不包括它们
对胯下之役的偏爱与
彼此敌意地审视
不包括
被观察者参破
又被无边的油彩无痕缝合的
无辜秋天
//父亲的愿望
等日子好了
能吃上腊肠与油炸花生米
就切成毫米厚的片
让它透明
花生也不劳烦筷子了
直接上手
每次只捉一粒
中间佐以十五克一杯的白酒
让粮食的仙气
在齿缝滑出春风的欢鸣
那还是在重病里
说这话的人
36年前就走了
昨夜梦里
一字不落地
他对我又强调了一次
//水墨远方
水墨的极处
一定是更淡的水墨
视线受限的部分
只能想象弥补
万仞山的后面
注定是更远的苍茫
至此，已屈服于自己的渺小
和庞大的无力感
一种
必须认命的
不甘
与怅惘
//我的维族房东
女主人肺窟掏出的咳嗽
大把投进灶塘
浮着叶梗的奶茶才开
刚过了飞身上马的年纪
东墙下的马骨
尚有雪花般的颜色
每次路过他的昏睡
我都得忍住这句：
嘿，秋风正剔去钙质
放弃越早塌陷越深
离心力也就愈重
影子越来越短
扣紧日薄西山的暗示
人
总不能活成一枚
过早储藏的土豆
//日出
白头空心的芨芨
夜的巫师
点化成石头阵的羊群
青春期的电塔
来不及搬家的玉米
都着了火
但它们满心喜悦
只有亘古如一的天山
不动声色地握住团雾的粉扑
给自己一身银铠
补上金粉 |
发表于 2024-11-14 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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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5 19:52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