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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让一个哑巴死得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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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1 16:5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读王法老师《我们屯里的麻哑巴》

东方红,太阳升,麻哑巴在厦屋里吊死了。
如何让这个人死得很惨,除了事实本身,作为讲述者,则全在个人的功力与气度。
王法老师做到了。他让这个罪不该死的人,三招毙命,令人叹息。

一招:点出穴位

麻哑巴爱打小报告
60年麻哑巴几乎见天往支书家里跑
谁在大江里捞了一根漂流木
谁家开了一块小片荒
每天都帮党组织割几条资本主义的小尾巴

爱打小报告的人,如果讲的是实话,一般是奴性、卑怯;如果添油加醋,或者无中生有,多半是险诈、权谋。从前后文看,麻哑巴,我们的主人公,应该主要是前者。可怜,可嫌,却也谈不上大奸大恶。然而,奴性的人,本质上,只是弱者。当其所附的权柄指向自身,必定成为权势的牺牲品。本诗起笔,勾点了主人公的地位、性格,为下文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二招:亮出刀具

一天,麻哑巴夜里看青在江边的壕楞里捡了一个饿得半死的流浪女
全家都饿得死光光的流浪女吞了麻哑巴半个榆树钱大饼子后
立马决定给麻哑巴当了媳妇
吃了二顿饱饭洗了把脸的流浪女一露相,屯里立马炸了窝
都说:啧啧,一朵30岁的鲜花
咋就插在了50岁的狗屎坨上

女人是刀。美女,更是利刃。一个男人有其驾驭力和承受力,这把刀插在身上,就是刀进了鞘;反之,流出来的,就会是血。潘金莲之于武大郎,如是;俏媳妇之于麻哑巴,亦然。时代,这只荒诞的巨手,把俏媳妇推给了这个“50岁的狗屎坨”;但人性的铁律,注定了这是一个“痛并快乐着”的悲剧。本诗第二段,亮出了让主公人致命的工具:超出自己生命消受力的美女。

三招:一剑封喉

一天半夜麻哑巴背着一只“三八”大盖看青时突降大雨
落汤鸡似的麻哑巴跑回家里取雨斗
看见支书正在他的被窝里睡他俊俏的小媳妇
麻哑巴疯牛似的跑进院子干嚎了半宿
把一仓子砰呯冒火的子弹头都轰进了漆黑漆黑的夜空
早晨
东方红时
人们发现麻哑巴吊死在厦屋里

事实证明,麻哑巴,的确是个孬种;俏媳妇,他还真不配有。作为既得权益,俏媳妇被别人睡,还被一头撞见了,却只是“把子弹头都轰进了漆黑漆黑的夜空”。 是懦弱,是性善,是怕事,总让人可以理解;但他单单很有勇气——把自己给弄死了。这说明,麻哑巴,不仅仅是怯懦,是对权势的下意识地拜畏——还应有深刻的自卑自弃心理。也就是,武大郎和潘金莲,日子里有痛,不一定有乐。本诗第三段,一剑平平,却着实“阴狠”:既刺了哑巴,刺了权势,刺了时代;更刺了人性的复杂与幽微。
   
    当然,以上“三招”,是为粗分。实际上,要分析得更为细致,就需要运用一定的美学理论工具了。对照走召的《“中国微小说诗”美学纲要》,我们认为,王法老师的这首微(中短篇)小说诗,之所能在极短的篇幅里写得如此丰富、深刻,在诗艺上,主要在于运用了“微叙事诗学”的“极简叙事”:省略、跳跃、勾勒、点染、留白。试略作解析:

省略:如第二段,流浪女吞饼,省略了麻哑巴的给饼——这正是诗性叙述与纯小说叙述的重要差别。省略的同时意味着跳跃。本处,是为“小跳”(“单句的跳跃”)。

跳跃:给饼的省略是“小跳”,第三段,从“干嚎”、“打枪”到“吊死”则是一个“大跳”(“情节的跳跃”)。同时也省略了吊死的心理、动作。

勾勒:第一段,勾勒了麻哑巴的个性;第二段,勾勒了捡媳妇的情景。

点染:第三段,勾勒为辅,点染为主。通过“干嚎”和“打枪”两个特写镜头点染了主人公的悲怆和孤愤。

留白:“东方红时/人们发现麻哑巴吊死在厦屋里”,以具象作结,不作说明,不发议论,是为留白。个中意味,让读者思考和发挥。

此外,“啧啧,一朵30岁的鲜花/咋就插在了50岁的狗屎坨上”,是通过他人话语进行间接描述的“话语叙事”。

以上主要为“微叙事诗学”解析。在“微小说诗美学”意义上,该诗的“境界之美”和“语言之美”尤可称道:对社会、历史、人性的准确把握表现了作者深刻的洞察力与领悟力;去主观化、去情绪化的客观叙述体现了“非个人化”的节制功底;语言质朴、准确、生动,句式舒缓轻畅,如行云流水,体现了对诗性语言“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老熟之境。

总之,抗战、内战、饥荒、文革……这个国家死人很多。我们早已麻木,不再震撼,不再悲愤,不再反思。怎样让死过的人再死一次?死得让我们沉痛、沉思?王法老师做到了。这是为人的境界,也是为诗的境界。
谨将此诗,推荐给大家赏读学习。


附王法老师诗如下(外一首):

《我们屯里的麻哑巴》
  (《我的村庄》系列之四)

麻哑巴爱打小报告
60年麻哑巴几乎见天往支书家里跑
谁在大江里捞了一根漂流木
谁家开了一块小片荒
每天都帮党组织割几条资本主义的小尾巴

一天,麻哑巴夜里看青在江边的壕楞里捡了一个饿得半死的流浪女
全家都饿得死光光的流浪女吞了麻哑巴半个榆树钱大饼子后
立马决定给麻哑巴当了媳妇
吃了二顿饱饭洗了把脸的流浪女一露相,屯里立马炸了窝
都说:啧啧,一朵30岁的鲜花
咋就插在了50岁的狗屎坨上

一天半夜麻哑巴背着一只“三八”大盖看青时突降大雨
落汤鸡似的麻哑巴跑回家里取雨斗
看见支书正在他的被窝里睡他俊俏的小媳妇
麻哑巴疯牛似的跑进院子干嚎了半宿
把一仓子砰呯冒火的子弹头都轰进了漆黑漆黑的夜空
早晨
东方红时
人们发现麻哑巴吊死在厦屋里
2013/5/7


《王挑水》
  (《我的村庄》系列之五)

王挑水哥俩儿五十好几了
依然是一双筷子
——两条光棍

两口人的地他兄弟一个人种着
他靠给村邻家挑水营生
一挑水换一大碗苞米粒
也有给两个鸡蛋或秋后给一垄白菜和土豆的

屯里的麻哑巴捡了个俏媳妇那阵子
把哥俩儿眼馋得够呛
咽了好一阵子口水
后来麻哑巴上吊死了
支书的老婆炸翻了醋坛子
一股子邪火都发在了死哑巴的小媳妇身上
跑到麻哑巴家里一顿砸
缸裂了、碗碎了、锅漏了、衣服被褥扬了满院子
到了还把那个小媳妇赶出了屯子
那个小媳妇没路可走抓上麻哑巴上吊的那根麻绳就去了后甸子

那天王挑水正在北甸子搂柴禾
一抬头见一棵歪脖子树上吊着一个人
赶忙跑过去放了下来
仔细一端详竟然是死哑巴的小媳妇
咋着胆子摸了摸胸脯子还有点动静
那小媳妇活过来之后竟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是老光棍雄性勃发了还是小寡妇无路可寻
最后王挑水竟肥着胆儿把她领回了家里同时给哥俩儿当了媳妇
(当年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依稀记得是这么回事)
肉里包不住火第三天这事就叫支书知道了
立马把王挑水哥俩儿叫到村公所
也不知怎么说的只打那天开始
支书每三天就去一趟王挑水家
支书一去王挑水哥俩儿就在外面锁上大门远远的躲出去
2013/7记于老家
2014/2/24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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