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蝉那样活着
洪芜
因为光明,所以黑暗。泥土中的生命,习惯于黑夜中把光明举过头顶。黑夜中行走于山道的火把,是明亮的种子,在夜中生长,夜抚摸隆起的小腹,与黎明腹语。
是时候了,爬出泥土,爬上一棵笔直的树,一片翠绿的叶子摊开。背,裂开一道缝,如刀划过。在夜诞下黎明前,分娩。必须放下,黄金壳,曾是你温暖的睡床,也是你坚硬的铠甲。必须放下,它己成为阻碍你飞翔的枷锁。这个空空的壳子,让它留在摇曳的枝头,留给风歇息,留给虫作家,留给世人作为治疗头痛顽疾的苦药。
小心翼翼展开褶皱的绿翅膀,让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沐浴。一面欣赏身体发生的微妙的变化,一面警惕地环视。当绿色褪去,褐色漫过身体,翅膀已经坚硬。试一下翅,没有羽毛也能像鸟一样飞行。不再是窝于地穴里的一条虫,不再靠爬行走。
拥有了光明,身体却靠近黑暗。透明的翼空于时光盖不住身体的暗。藏身于褐色的枝头,仿佛树杆上的一个节点,一块疤痕。不求奢华的美食,树汁就能喂养一生;不求华丽的服饰,一件褐色的素袍也能裹一世。从地下,于黑暗中,走过漫长的路,羽化为一只会飞的蝉,因何而来?阳光中,你大声地歌唱,呼唤她的名字,为光明中的爱吗?跋涉千山万水,只为与你相逢,她却已失声,不能歌唱,不能应答。你必须不停地歌唱不断地呼唤,歌声和呼唤是她的方向。或近在咫尺,或远在天涯。鸟张开了耳朵,它的眼睛分不清疤与蝉,它却深知树枝上的疤是沉默的。要冒多大的风险,舍身求爱。你依然要大声地歌唱,大声地呼唤,这光明中的爱情。
2014.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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