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费嘉自选诗六首
编者按 今晨，亲友同事送别费嘉。作为诗人，他悲天悯人，才情皆俱。几年前，有人打算出版一部诗选，向费嘉求稿，他便从《费嘉抒情诗百首》中精心挑选了六首，既然是诗人自己中意的诗作，自然更有特别的纪念价值。作为报人，他又心怀世界，文采飞扬。他每年都为本报元旦特刊撰写发刊词，有时候是一篇散文，有时是一首诗。读其诗，可见他诗人水准，读其文，可见他报人精神。今天，本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推出费嘉的作品专版，以飨读者，同时告慰他在天之灵，愿他一路走好！
在山坡上
山坡是倾斜的
只要一抬头
太阳就向你滚来
那些岩石摇摇欲坠
千钧一发，是危险的摇篮
但它很牢固
绝对不会下坠
只是当你沉不住气的时候
才会砸碎你的脊梁
爬上山坡的人
要弓着腰、低下头
脸面毕恭毕敬
诚惶诚恐地朝向泥土
手指死死向下抠去——
不论是泥土还是石头
山坡上还铺满了
细绒绒的松毛
小松鼠在上面打滚
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对它们一挥手
赶跑了童话
和一颗幼稚的心
峭壁呼地跳起
那严峻的脸
被刀砍去了半边
不流血，没有伤
即便下山了
也要走着下去，一步一步的
随意滑下去的
只会是哭声和石头
1983年
异地
一
一跨进某大楼你就感到自己错了
许多门阴沉沉地埋伏着莫测高深
蓝天趴在窗玻璃上忧郁地看着你
你敲敲门就响起碎裂的声音
你不相信你所去的地方
就铺在这张薄薄的纸上
但那笔尖已如锋利的牙齿
在啃咬这张白纸
一如啃咬你还闲的细嫩的皮肤
那些眼睛一眨一眨地向你射击
你胸中的热血便流成五年的岁月
从此你看见这些棕色的门
就看见一块块时间的伤疤
二
一个人影向你介绍 这是正的这是副的
这是成绩这是失误 这是食堂这是厕所
这是鼻涕这是口痰 这是你的办公桌
你要在上面趴成一份文件
这是刚刚发下的通知
你要细细地嚼出味来
你被一种教诲握住
一片黄土笑了 嘴巴裂成深渊
你的灵魂却似西下的夕阳
从黄土坡头滚落到螳螂江中
空荡荡的日子里
风越吹越瘦 鸟越飞越稀
一间单身宿舍中 睡着两个童男子
翻来覆去地挣扎 压得心灵吱吱乱响
三
你要在读文件时模仿着深沉的咳嗽
你一口气居然也能喊完一串头衔
就像一口气跑过一片沼泽地
你自己也为之暗暗吃惊
一走进办公楼你就点头微笑打招呼
头天骂人的脏话
第二天一定捡进纸篓里
你也搞计划生育而且尽职尽责
对那些吵吵嚷嚷翻云覆雨的男女
与其发什么避孕药不如发一张离婚证
你不是你而是一只温顺的茶杯
恭恭敬敬地递给别人使用
你的远方已没有白云飘过
只剩下一块四四方方的蓝天
四
风景是一块美丽的广告
心灵常常是锁在抽屉里
每天上午十点钟 便见影子爬到阳光下
伸伸懒腰捶捶驼背
晒晒日渐隆起的肚子
在一种温度下培植出规定的笑容
所有的身躯都居住在一件制服里
唯一的苦恼、唯一的牢骚和唯一的憧憬
全都倾泼在唯一的厕所里
你终于悟到你一米七五的身高
原来是生活在那些肥厚的嘴巴下面
让那苦咸腥臭的唾沫星子
在你纯洁的灵魂上
溅满密密麻麻的雀斑
五
总以为刻骨的相思是一块厚厚的锅盖
一揭开便冒起热气腾腾的乡情
其实不过是薄薄的被盖
并不能捂热 所有的夜晚
故乡，当你又一次离开它时
它便从你的破行囊中掉出去了
摔成七零八落五光十色的碎片
人们传说你失踪了
其实是被一只纸袋装走了
纷纷而至的信找不到你
便铺成一层含泪的云
面对世界生命要慷慨大度
既是男人，除了女厕所
什么地方都得去走走
1987年6月6日
孤岛
一
一见面你像个凶险的杀手
我时时提防那管突然亮出的枪口
谁知向我瞄准的
是一只热情荡漾的酒杯
我们开怀痛饮
将整个夜晚都喝下肚去
你咧嘴一笑
牙齿是一排雪白的月光
今晚我们成了可怜的虫子
在黑夜的瓶口上痛苦地蠕动
第二天醒来却失望地发现
我们仍好好地活着
才感到昨晚的伤感无聊透顶
就为生命的苏醒而欢呼庆幸
二
你航进的船被堵塞在下水道里
沤成几片发黄的菜叶
你为之骄傲的白帆
已制成一件体面的衣裳
六颗纽扣忠实地守在心旁
你在一个僻静的角落
却训练那种宜人的笑容
然后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
为某件事灿烂地开放
我的办公室
面对一间清洁的厕所
当发完文件喝淡了的茶水
就像开会一样竖起耳朵
听听对面撒尿的声音
我们在一只茶杯里相遇
漾起同样苦涩的波纹
三
墙角的电炉嗞嗞作响
像一只频频叫春的母猫
没有星星的夜晚
红亮的烟头缀满天空
你说人生要想得通呵
不然早憋死在那些潮湿的阴谋里
那些人额上的皱纹并不象征什么
不过是几道画歪的痕迹
手上的好酒与其拿去
滋润那些贪婪的裂缝
倒不如自己敬自己一杯
我们痛饮过多少次苦闷
却从未吞咽下一粒恩赐
何必老于世故地做人
一生就只扮演自己
自以为清高如一弯孤月
其实只要有一只手
拍拍我们的肩膀
就欢天喜地上当去了
四
有一些妩媚的门窗
在一个季节里纷纷开放
但走进里面去的
只是你风度翩翩的影子
流行的花裙子越来越短了
我们仍趴在纯洁的窗口上
深情地凝视着世界的背影
爱情永远在我们心中
女人常常在我们门外
这世界也许就没有围墙
我们却在不断地寻找门
或是在墙上画一扇门
在我们生日的那天
献给那颗想逃走的心
五
来时是一股活蹦乱窜的轻风
归去已成一列粗喘的火车
许多事情在别人
是海上风暴脚下地震
在我们则无形无声
是一个朴素的生命的过程
此刻夜气如海
唯有你手上的吉他
将这间小屋弹成
一座快乐的孤岛
我们的快乐嗞嗞地颤响
疯狂地窜起蓝色的火焰
最后它终于爆炸了
孤岛崩裂成碎片
只好一人抢一块舢板
去漂流探险
1987年6月
远方
远方
在一切体验之外
我以千万种方式走向你
我想象自己是鸟
心就飞起来
我想象自己是鱼
水就徐徐上涨
但我还是绕开一间老屋
以最简洁的方式
走向远方
渐渐地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渐渐地我眼前开始清晰
不知不觉就走进一种记忆里
我发现的远方
其实是我多年以前
随手写在一张纸上
随便丢进某个角落里的
地址和名字
1988年5月
欲望
你穿过整整一个季节
只看见一棵光秃秃的老树
太阳是一种高贵的瓷器
亮得刺眼
容易破碎
你来到河边
鱼竿无欲地伸出
河水流得美丽
从你身边蹭过
有着光滑的皮肤
时间是一只纯情的小鸟
看看你
扇扇翅膀飞走了
留下满河的皱纹
那条鱼到来之前
这当中有着大量的空白
你的神经抽动如浮漂
那条鱼上钩之后
于是你发现
它并不在乎一种食物
而是寻找一个去处
最后你又发现
自己像渴望一种幸福那样
也渴望上钩
1988年4月
费嘉语录
没有哪一年像2013这样让世界变得如此之小，手机就是世界，世界就在手上——当我们被快捷的碎片完全覆盖的时候，是否也该抬起头来看看现实，人世冷暖，家国天下，风来雨往，毕竟还得我们去亲身体悟和思量。
当雾霾涂改了别处的天空，当酷暑融解了美丽的心情，只有昆明，天生丽质的城市，只有云南，超凡脱俗的高原，让我们诗意无穷地栖居。呵护它吧，无论怎样，我们要踊跃入伍，“争当生态文明的排头兵”。
我们抓不住时间，但留住了读者。我们抓不住雪花，但拥有了因为瑞雪的润泽，而生长希望的大地。一年过去了，但时间没有停下，手上的活计也不会停下，记者的电脑旁还放着来不及吞咽的盒饭，为的是把最负责任的报道，以最快的速度送达读者手上，汇入新年钟声的交响。（摘自2014年元旦特刊发刊词）
我们以新闻服务读者，我们以体温拥抱生活。我们相信，流逝的都该铭记，到来的会更加灿烂！
我们感激读者，这片热土使成长成为可能使突破成为现实；还要感激那些没有困难也在制造困难的种种挑战——是的，你年轻我会更加青春，你成熟我会更加睿智，你前进我就超越自己！ （摘自2012年元旦特刊发刊词）
本文转自春城晚报 |
发表于 2014-9-3 21:30
收藏
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