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
曹华鹏\文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登幽州台歌》
是大唐的一股长风,在暮色浓深的傍晚,骤然旋起于北方上空。
旋起,一如不息的飓风,凛冽而浩荡,直冲天宇,一路南行。
齐梁诗魂猝然死去,浓妆艳抹的肌肤血肉横飞。只留一具硬骨,化为竖琴,指尖拂过,琴弦铮铮。
响声若滚雷,穿透时空,刺破岁月的厚重幕帐,畅然掠过今晚的月空。
幽州台见证了那个瞬间,瞬间后无法逆转的过程。
今夜,屏住呼吸,我在倾听。
长风里裹胁着一段幽怨,始终纠缠着武氏不安的魂灵。
我听到了哭泣声,从深远的墓室传来,懊悔而无助,凄凄空空。
长风里裹胁着一股愤慨,直击燕赵故地,砸起冲天的狼烟征尘,散落在百姓流血的伤口。
我看到,苍凉的古战场上,跌碎了一地早已风干的英雄梦。
不,长风里裹胁着一则宣言,像冲锋的号角,就此结束了一个发霉的金粉时代,催生出一座清新明净的诗坛。
我深吸一口清凉,把千年诗风吞进腹内,净化着齐梁二百年间的肺脏神经。
更多的是,长风里裹胁着一种孤独,随风而起,不断膨胀着,膨胀着……包容天地,接纳古今,无止无休。
我感受到那份悲凉,浸入魂魄,彻骨心惊。又有谁人能懂,谁人结伴跟从。
哀天地之大,无屈伸之容量;
悲人生之轮回,无施展之契机。
哀亦是,悲亦是,沉于心底,凝于胸腔。终于,在臆想中的某一个黄昏,冲出喉咙,汇成长风。
陈子昂——
一个中华祭坛上供奉的名字;
一道千年无题万人无解的谜局;
一首清音自鸣永无唱和的独曲;
一只翱翔古今彻夜无眠的孤鹰。
今夜里,我一遍又一遍呼唤你的名字。
振臂长啸,声嘶力竭,噗然吐血,依然卸不去千百年里茕茕孑立的悲声。
我,累了。
承载了太多负重,我已疲惫。
风声使我耳鸣,风速使我扑地,风力又使我飘然,拔地而起,直追苍穹。
我驾驭长风,凌空而去,上天寻月,采摘暗夜里簇簇繁星,直到黎明。
梦,悄然隐退,晨光业已透过窗棂。
翻身坐起的那一刻,泪水已打湿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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