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三人诗：荒原、张弛、江仲民

杨雄

荒原/与鲸向海


之一
孤独的孩子站在风口，
而他的鲸将要死去。
飞鸟追着夕阳向远，走兽避入坚闭的树洞，
空气的乱流中冲撞着惊慌的盐粒。
就在一刹间，
我们都忘了飞翔与行走，
一心向海！
就像一头搁浅的鲸它一再
努力的方向。

之二
对我说句话，
在你还没有学会说谎之前；
在还没学会说谎之前，
请不要先死掉。
就像某日一刻闯入你我眼线的那鲸，
它巨大的目光，
洞穿了一座虚假的城市，
那些理想和主义。
人们因此而不安，不安中我们都忽略了
它渴求交谈的欲望。

之三
我们只是从一场疾病而来，
转向了另一场疾病。
我们虚饰了很多路标，
却莫明方向。
我们曾一刻介入的某晚也有过，
温柔的对望。
可单单忘记了一头鲸，
这是那天最纯粹的一条新闻播报；
它是如此接近死亡的接近了这刻的海岸，
带着一身风暴。


张驰/海涂纪事


1
光明与黑暗一样，摊在这里
也瘫在这里
亘古绵延的时间，像亘古未有的东西
找不到蛛丝马迹

蟹爬来爬去，依旧那么大
鱼左跳右跳，终不愿跳进海里
还有牡蛎、淡菜之类的贝壳
紧紧依附在礁石上
想吃掉它们并不容易

这是一群不可思议的生命
它们只听命于潮汐
冥冥之中的涨落，类似人间某种欲望
只有狗爪螺才能把握

2
这里，泥土是潮湿的
礁石是潮湿的
在赶海人的眼里
这接山连海的潮湿
跟沮丧与消沉没有关系

时常有人站在礁上望海
想把自己的失落与无助
抑或憧憬
全部撒到海里
而海也总是用涌动的潮将它们推了回来
仿佛在婉拒他们

3
海涂前边是海
也可以说，海的前边是海涂
这跟黎明前面是黑暗，灭亡前面是疯狂
不同
每回，当我望着山岩上那道漆黑的高潮线
仿佛都在宣读一段判决书：没有海涂就没有大海
海潮再高，也高不过那道潮位
这好比没有欲望就没有人间
没有欲望的拦潮坝
更加没有人间


江仲民/我亲爱的父兄


我亲爱的父兄
你们是如此执著地
在河流的尽头等待
仿佛知道我终究会归到
那水的巢穴中来

在汛期到来时我长久地沉默
因为我是如此地健忘
我已忘了鱼群迁徙的秘密
我已忘了一叶孤帆
如何在无垠的苍黄下
追逐太阳
我甚至忘了
漫天的星斗
如何在网中跳动的喜悦
我是这样的不幸
以至于我心中蓄满了海水
而溢出来的竟是眼泪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水流向哪里
我的父兄
你们的等待将是枉然
你们日复一日的守侯
将如那只倒卧的杯子
就像我曾试图用承诺把它斟满
就像那扇暗夜里的窗户
无法开向
波涛中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