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镜像
光线终不敌黑夜。在窗棱的南向与阳台的
北向的菱形光斑失去最后的
呼吸。风,掐着点刮了起来,毫无预兆地从镜子里
跳到桌面,然后反弹回镜子
2017年的元旦黄昏,我痴坐于书房
木讷招引着诗人和陨星——
沃尔科特、茨维塔耶娃、策兰,他们都在读本里
曾经深爱的老特从转椅处探头,注视我
“不要停笔,像一只蜜蜂紧贴着花朵”
我与镜子里的无数个我说话,他们在监听
我额头有热气腾起,情绪羞赧:“毫无亮色,如生活本身”
“不要惧怕黑,我是你的光”阿多尼斯从花园里
刨出一对对孤独,“瞧,这是种花的好原料
——你要收好。”藏好这些原料的坛子,祖母唯一的
遗赠,红色的雕花瓷器,炆着“祈福平安”
琉璃般的掐丝,在我掌心弯曲
我睁大眼睛看着窗外灯火,惶恐如苍蝇
如星宿陨落的眼睛。从太空里透出的凉意
银河的灵魂终会逃脱黑暗——
如我,逃离久居的都市,像一匹野马,眼神锐利
在我忽略的辽阔万物中,我挑出
苍生的种子。它们被粗鲁地阻挡;它们沉陷于大地底层
“光明为何物?”我无法从泥土里
看到风的影子停靠的位置
黑,躲进我脑袋里。在手腕与手掌间的关节之间
花香在空气中变形成里尔克。
里尔克的豹子闻着花香,在威严赶来的路上
乱红的香味如裙裾。草木沿着小径
云朵挨着屋檐,我的手搭着阳台的蔷薇花
时间开始凝成琥珀的形状。
粉色与绯红罗列在我唇齿间
草木回暖的气息返还到我喉咙
从我的心脏回溯的血液,淌过脑垂体的蝶骨
我眼睛发亮,看阿赫马托娃牵着白马路过
我门口灯盏为她亮起。空气中,清甜的香味
有了最后的归宿——残留的紫色丁香
挂在梧桐树微寒的丫杈间
一只雀儿荡着秋千来到我掌心
在一张摊开的宣纸上,明灭不定
天色接近枯萎,我仰着头,闭目
试着让心的大海沉下
趁着夜色回到漩涡深处,我被扭曲的时间
劫持肉身。而我的灵魂在镜子里
随着元旦的计时器,静静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