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游戏的灵知法：现实的另一种启蒙
——对方文竹长诗《但丁，补丁》的思考
卢辉
“我试图做一个游戏/天平的一端放上/上帝 灵魂 世界整体 历史 命运/另一端放上一棵草 一根羽毛 一滴泪水 一只饭碗/结果前轻后重”，这是方文竹长诗《但丁，补丁》的诗歌游戏开场，当读者以为诗人将以“神曲”般的玄想将人们带进天堂或地狱之时，“从天平上走下来的上帝越过物业管理关卡上5楼敲门/‘原来你不是一个头重脚轻的人’”。这一次大胆的否定，宣告了这一场“但丁，补丁”诗歌游戏正式启动，宣告了：现实需要新的荒诞，荒诞需要新的现实，即根据人们能够重新从这个诗歌游戏的灵知法则中感知、体验和享受新的世界关系进而来解释斑驳、繁复、纠集的紧迫时代。方文竹的诗歌游戏灵知法对现实的启蒙化和神话了的“后现代”之间，有着灵知、启蒙、照亮等三个步骤：
一、灵知：诗歌游戏的“启动器”
当“那些过往的 来生的 崩溃的 起飞的/挤在一起 亿万斯年/心中的结渐渐打开”的时候，方文竹放在天平两端形而上与形而下的东西都要面对终极世界的“拷问”。在他看来，终极世界其实是有限肉体的伤口，一旦流血，它便会在眼眶里恣肆成灾，直到平静，方可在疤痕叠起的台阶上，清扫思维中的杂草，听够拔草的声音。面对终极，面对上苍，人好比是会活动的器皿，有声易碎，无声易腐，碎的热烈，腐的寂寞；碎的短暂，腐的漫长，如此才衍生出芸芸众生。因此，人世间最不可接近的是时间，一旦你接近了，你便要时间的雏形：生命。你便会有欲，怕老，来去匆匆，这样说来，是时间使你伟大或平庸，使你接近自己的源头。的确，像方文竹这样属灵的人，有自己源头的人，他不会轻易属于任何客观的框架，他起于游戏，有高于游戏，在他自己的知识能量中，他自己就是自己的灵知，而方文竹的灵知多半是：“仰望星空不过是一次微创术/ 只是伤口越张越大/到地狱去查病源吧”，他既想从天堂那里摆平形上与形下的二极之物，又想从地狱那里赎回自己。于是，背负与释放成了他灵知法的两种抉择，他的背负是存于内心的精神核心，他的释放是解放内在的自我：一个纯粹的、有情的偶然。所以，在方文竹看来，找到自己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在深山的一棵老树上，用指甲划出一道声音出来，莫过于在带墨的宣纸里，找出一点指温……：“说诗歌/可是像一泓山泉/也可以漆黑一团/江山如画/再也不会自认目光的浮浅”。
二、启蒙：自我蒙蔽的“彻悟时”
按照康德的说法，启蒙是人走出自己过错的未成年状态。这个被广为引用的句子颇有些费解。其实，康德的这句话更精确地说应该是：启蒙是人自为地、自我解脱地走出自己，也就是人既是一个自我蒙蔽者，同时又是一个自我彻悟者。可见，自我贬低与自我解放在启蒙过程中是相辅相成的“悖论情结”，这正如：眼泪是心灵边上的水滴，碰上一块会思想的石头，它即刻成一条小溪。这种自我蒙蔽的“彻悟时”在方文竹的诗歌里随处可见：“第二天清早 种植星光里的青草/赶走黑虫子/在阳光普照的上班途中 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将这件亿万年的衣服穿反了”。蒙蔽与彻悟的粘连与磨合，衍生出浩如烟海的人文景观，蒙蔽愈是热烈，彻悟便成生命的影子；彻悟愈是张扬，蒙蔽便是彻悟的羔羊。由此可见，蒙蔽与彻悟的间隙地带才是方文竹自由的空间。在他的自由空间里，彻悟好比是他自由空间的秩序，呈现出超验的理性渗透；蒙蔽又是生命自然而然的混沌状态，它无所不在，无所不容：一滴水、一片云、一缕光、一瓣叶……都是原本生命状态的延伸和聚集。因此，他在诗歌引子里所带出的形而上与形而下的“两极”，通过他的诗歌游戏的灵知力量，通过现实与荒诞的交集，达到了彼此照亮的境地。这正如水遇礁石，受阻迂回是留给自然的纪念品，只有激起的声响才是留给人类自身的诗行。
三、照亮：向光敞开的“后现代”
我一向认为，荒诞是自由的原生状态，自由一旦出现秩序，这便是智慧的反光。于是，世间本不可能的聚集会在意志的主宰下成为可能，这个可能的领地便是荒诞的栖息地。从方文竹的《但丁，补丁》之荒诞的“特权”来看，他所力主的荒诞有它“穿越”之后的照亮功能，特别是许多不可思异的万物之联，通过他的“荒诞”撮合最终成形，让我们看到一幕幕“后现代”的、那些早已被人们过惯了的、熟视无睹的生活：“一桌的人玩微信 美洲豹 民国鸡 东海潮/叫声一律被收买/‘恩主呀 您的焦虑/代表我的灵魂’”。我想，究竟是荒诞使现实变形，还是现实令荒诞张狂，当你面对一根会思想的芦草，你一定会冷静下来，甘当一滩盈盈的秋水，叫芦草泅渡?!由此可见，方文竹的长诗《但丁，补丁》就是想成为一根会思想的芦草，在一滩盈盈的秋水中泅渡，在悠长的冬夜里，以一根会思维的芦草的名义向光敞开：“一个世界突然被劈作了两个部分/我需要温度计 卷尺 昆虫的粪便 防腐剂/当流水变成流水本身 明月变成明月本身/现在 天下仅剩三粒粮食/故乡一粒 我两粒”。是的，正如托马斯.阿奎那认为，人的启蒙应是人被置于光照之下并为光所笼罩和向光敞开自我，而方文竹向光敞开的“后现代”全都重启于灵知主义的鼠标之下，那是一幕幕存在主义与虚无主义的“速配图”：“腐败能养活一头母牛/双倍的腐败呢 养活满园的杂草/清廉能养活一天的星星吗/民间传闻 临刑前的贪官奏响钢琴曲/感动了全世界人民”。是呀！俗务，政事，时运，灵知，荒诞......如此适时，如此大统，在方文竹的笔下，人世间任何一种符号：母牛、杂草、星星、传闻……都缘于现实的变奏。在他看来，腐败能养活一头母牛？清廉能养活一天的星星吗？双倍的腐败能养活满园的杂草？临刑前的贪官奏响钢琴曲能感动全世界人民？这个荒诞的变奏交响，它每抹一束色彩，每谱一段曲子……都会抽去人的每一条神经。
总之，方文竹的《但丁，补丁》经过灵知、启蒙、照亮的三个通道，为我们呈现了一座气势宏大的“后现代”之大观园。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个大观园就是个人经验与宇宙意识的神秘合一，它永远是在进行中的未完成者。
2017年1月9日于福建三明 |
发表于 2018-10-26 09: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