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愧
这个春天困在家里
前前后后想了很多
尤其想到自己曾自诩为“诗人”
就深感羞愧
除了加油、感恩、赞美
我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诗歌苍白得像病毒感染的肺
像训诫书上，规规矩矩的签名
这个春天
雨水生发、草木萌芽
春风和燕子也未能被关在城外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路上行人逐渐多起来
大家的话题，不再局限于
疫情、口罩、隔离区、方舱医院
它们曾是生活的一部分
但远远不是生活的全部
我们对灾难的理解永远不够深刻
就像先民对猛兽和雷电的理解
因此我们存有敬畏之心
将世间万物视为同类
多年之后，这个春天
会变成历史教科书中的一页
或许只是短短几行
尽管对于那些逝去的人
是整整一生
幸福
我们天生就是金刚不坏之身
扛震、扛压、扛水火、扛饥饿、扛瘟疫
我们被称为“灾难深重的人民”
有时也被称为“草民”、“吃瓜群众”
大多时候我们安全地活着
不吃惊，不愤怒，不怀疑
你们说的幸福很容易实现
在报纸和广播里
我们遗世独立、羽化成仙
成为“幸福”的代名词
就像那个终于领到骨灰盒的小姑娘
从汉口静园，平静地
抱着妈妈回家
白雪歌
这个春节，见不到雪的人一定很多
有人打开窗户唱“雪花飘飘”，在纸上
画红鼻子的雪人、白雪覆盖的屋顶
他们回到童年，漏风的格子窗、瑟缩在院子角落的羊圈、东山顶上暖色调的月亮、横放屋檐下的竹梯、堂屋墙壁上贴着的菩萨画像
冬夜漫长，冬夜
寒冷的异乡人、病榻上的妹妹、半夜饿醒的羊羔、雪地上留下爪痕的小兽
只用一层雪、一小片月光
就能营造一个活着的世界，一个
悲欣交集的长江流域
危险气息
有个年轻医生被抢救到深夜
用了各种药物和器材，都以失败告终
他提前闻到了危险气息
他说狼来了，他看见了锋利的狼牙
这多像一则古老的寓言
古老得让人生疑。灵车开过来
他不再发表意见，像一个
无辜的人
非典
非典那年，刘翠艳在西藏牧区挤羊奶
她住在临时帐篷里
用牛粪烧火
某日有位畜牧局领导骑马过来
拿来一份疫情调查表——
姓名、性别、年龄、籍贯
傍晚暴风雪来袭，领导无奈住下
帐篷外那匹马饿得不行，整夜都在叫
外面是那曲草原
草原之外是唐古拉山脉、达尔果雪山
一壶老酒
供销社水泥柜台上的那只酒提
哆哆嗦嗦的手
好不容易把半斤劣质酒
装进酒瓶里
辛辣的味道，一个劲地
往鼻子里喷
我从未看见父亲醉过
他假装眯眼沉浸其中
那种无法自拔的神情，那种
捉襟见肘的神仙日子
我在柜台外面掏出皱巴巴的纸币
父亲在炕桌边等着，就像梁山贼寇
焦急地等待
一纸劝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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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2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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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3 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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