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石为镜》（20首）

 

1. 玉白菜

 

准备开车去故宫，

临时改乘高铁。

 

准备上高铁，

突然又想坐飞机。

 

准备进入登机口，

匆匆发了一个微信：

 

馆长先生，告诉玉白菜：

菜青虫正在赶飞机。

 

告诉之前，请把故宫

布置成农家小院。

 

 

2.冷眼石

 

看过朝阳：上午是红孩儿，

下午披唐僧的袈裟。

 

看过星空：午夜白梅花开，

天亮时，闪烁戒疤。

 

看过你：立秋劈桅杆生火，

冬至，白帆当酒旗打。

 

真想看别的，看别的

不如看你——不如眼里有沙。

 

 

3.群龙石

 

春分：不能登天的，不愿登天的，

请到这里来，来码一个字。

不管你是：

能短能长的，能短不能长的，能长不能短的。

 

 

秋分：不能潜渊的，不愿潜渊的，

请到这里来，这个字还没码完。

不管你是：

能细能巨的，能细不能巨的，能巨不能细的。

 

不管春分秋分，不管你是：

能幽能明的，能幽不能明的，能明不能幽的。

请都到这里来，来码这个众字。

 

 

4. 孕妇石

 

告诉你：这不是魔幻现实，

是一个小小孕妇

腆着大肚子，在母亲的子宫里。

 

明知她尚未出生，那就别问：

为何还是胚胎，

便急匆匆地怀上孩子？

 

听：滚滚长江东流水，浪花

用乳牙说话：

一旦出生，便不能受孕。

 

 

5.梅花鹿石

 

前世邂逅格子窗，

今生穿格子裙，住向阳坡。

 

前世侧耳梅花弄，

今生烙梅花印，唱蓝鸟歌。

 

前世爱煞碧树西风：登高入梦。

今生独守阳春白雪：遇冷即热。

 

 

6. 鸡鸣石

 

想教公鸡学鸡叫，不像起床号

便像冲天炮：把白字

叫出黑纸，把火柴

叫出火柴盒，把旱船

叫到水中，把庄稼

叫进庄稼地，把定调音

叫出乐器，把休止符叫回乐谱。

把朝露叫得像一窝窝蜂鸟，

把旭日叫成一个大拇指在长空按手印。

 

想教公鸡学鸡叫：不像冲天炮，便像起床号。

 

 

7. 云雨石

 

钥匙进入锁：开门，

门便消失。

 

流星至花蕊：俄而，

找到接口。

 

银河浩瀚，收束为闪电，

闪电回到蓄电池。

 

 

8. 红苹果石

 

苹果滑下枝头，像灯笼

轻功着地。

 

苹果辐射红外线，

像灯笼掉在地上，灯还亮着。

 

苹果肚脐朝上，像灯笼

认定绳子是脐带。

 

苹果落地，凹痕属于苹果：

像那灯笼的光——撞出波峰波谷。

 

 

9. 伺虎石

 

佛以身伺虎：

入虎穴，

近虎口，

闭目仰卧。

 

虎绕佛兜圈：

瞄一周，

嗅一周，

抓挠一周。

 

虎吹胡子，蹦高，

甚至想爬树：

给我活物，

我只要活物。

 

 

10. 大嘴石

 

想取出耳塞，便想起医嘱：

聋子是取出耳塞后成为聋子的。

 

想摘下墨镜，便有人唠叨：

记得上次你摘下墨镜就住院吗？

 

想去洗个澡，突然被逮捕：

玉石先生，你犯了叛逃茅坑罪。

 

想拔剑出鞘，也会被嘲笑：

我敢打赌，你的阳具只剩包皮。

 

 

11. 仙鹤石

 

相信风筝断了线，风筝

不坠落：

仙鹤舞白云，白云像风筝。

 

相信昙花到日出，昙花

继续开：

仙鹤画碧水，碧水像昙花。

 

相信夜空是瓷碗，星星

是汤圆：

仙鹤朝天歌，嘴巴像筷子。

 

 

12. 独立石

 

众石圆寂，一石独立。

像一个多位数：

前后是0中间是1。

 

众石俱在，一石独去。

像中间那个1：

正与前后的0告辞。

 

一石独去，众石围聚。

像0们逼着1：

回多位数的老位置。

 

 

13. 海狮石

 

还它第二故乡：翡翠的

天空，水晶的

波浪。

 

还它第二性征：黄金的

鬃毛，白银的

胡须。

 

还它第二技能：下深海

觅食，上浅滩

晒身。

 

还它第二习性：暖流中

发情，浮冰上

交配。

 

还它第二本能：不放干海水，

它不离海岸。

 

还它第二宿命：用第二皮囊

裹紧草原的基因。

 

要不，还它第一姓氏：不姓海——姓狮。

 

 

14. 蘑菇石

 

那是一个五十的男人：

打伞出门，

外面天正晴。

伞压得很低，风力一到二级。

 

这是他说过的一句话：

以前屋檐，

只遮我的眼。

至今——遮掉我整个上半身。

 

今天早晨，儿子上学，

他唠叨着：

别忘了书包。

尔后补充喊道：还有安全帽。

 

 

15. 老树石

 

北风吹不止：其中一些

吹上老树，

刹那间便是勒痕。

 

北风吹过小桥：把雪花

吹成孝布，

把流水吹成坟土。

 

北风也吹向遗忘的角落：

吹进陵园，

吹得墓碑像假山。

 

如果这北风继续吹下去，

会吹夕阳：

吹空，吹入老树。

 

 

16. 犬石

 

如果继续做狗，

请做野狗。

如果继续做走狗，

请在磁铁吸不住的地方走。

如果继续做疯狗，

请和想胖就胖想瘦就瘦的月亮疯。

如果继续做落水狗，

请站在田埂上落水靠近小溪旁落水。

如果继续做看门狗，

请趴在深山老林看好蓝天白云的门。

如果继续做哈巴狗，

请见到牛羊摇尾巴见到花草呜两声。

 

如果继续做狗，不能做野狗，

就做导盲狗——恭候在人大会堂门口。

 

 

17. 禅石

 

看着这些松树，看着它们：

前五十年长高，

后五十年长粗，

百年之后，长成亭阁。

 

看着这些涧水，看着它们：

唱是嘻哈唱法，

做是艺术体操，

念是打洗澡水的响动。

 

看着这些青山：哪里虚空，

哪里长小松树。

哪里开着松花，

哪里便是——敬亭山。

 

请看住这里的一切，看住

倒数第一根火柴：

燃烧，气定神闲地燃烧，像小小香烛。

 

 

18. 怪石

 

 

一块石头被称了三次：

早晨60公斤，

中午90公斤，

下午120公斤。

 

后来又被称了三次：

日落120公斤，

月出90公斤，

日出60公斤。

 

 

19. 病石

 

病症一：

缝绣球，不会只缝一个。

抛绣球，不会只抛一方。

绣球摇晃泰山。

 

病症二：

排卵前从未发过一次情，

排卵后从未受过一次精，

依旧正常排卵。

 

病症三：

乳房好圆，但没有果味。

乳房好大，但没有乳汁。

乳房结拜肥臀。

 

 

20. 开花石

 

我不认为那是花朵，那是

努力睁着的眼睛：

睁第一次，睁开第一层眼皮。

睁第二次，睁开第二层眼皮。

睁开最后的眼皮，

便盼着蜜蜂飞入——成为眼球。

 

我不认为那是眼睛，那是

一个美丽的天使：

处女在闺房，被说成是石女。

产妇在产房，说她有露阴癖。

她曾经这样说过：

我产房的私处也美你们千百倍。

 

我不认为那是私处，那是

石头正在开花：

像一个老男人从心窝里掏出一个小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