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上山》（完整版）

鲁鱼

《一个人上山》
1·
一个人上山
和一个人游湖
一个人去公园
事情本身都
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关键现在是冬天
山上一朵花也没有
仅有的一些树
也落光了叶子
昨天夜里，刚刚下了
今年第一场大雪
本就平淡无奇的小山丘
看上去更像
一个雪白的大馒头
这样的季节
这样的天气
谁会上山呢
鬼都不想
何况她一个单身的女人
上山去干什么呢
我没有问
当然她也没说
她不是那种浪漫的女人
我第一次见她就是在这座山上
第一次像一个男人那样
触摸一个女人的乳房
是在这座山上
第一次做爱也是在这座山上
她的乳房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雪白
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挺拔
也没有我想象的
能把一个人溶化那样的柔软
那也不是一次成功的性爱
从那以后我们都没有
再上过这个小山丘
现在她一个人上山去干什么呢
第二天我也到山上去了一次
不像有人来过
只有一些小动物一样
若有若无的脚印
又下了一场雪
小山丘看上去
像一个雪白的大乳房
又像一个雪白的大馒头

2·
一个人上山
可能是去打虎
也可能是伐木
她没有读过诗经
但她知道伐木丁丁
不知道为什么
她一听到伐木丁丁
身体就会澎湃
（这是她后来
告诉我的）
我就是在山上
伐木时遇见她的
我一边在山上伐木
一边在嘴里念叨
伐木丁丁
伐木丁丁
那时候眼看她
就要走过去了
又回过头来
说实话她长得
一点都不起眼
就在我们
看见的一刹那
她的眼神有点暧昧
此后很多年
我都曾想起
她是不是狐精转世
那天去看一个
同是修道的好友
因为贪杯回来晚了
才有我们的相遇
要知道我可不是
一个地道的伐木工人
那天也是心血来潮
在家里呆得无聊
拎着一把斧子就上山了

3·
关于老虎
我认真地做过论证
在我上过的这座山上
很久很久
包括很久很久以前
可能有虎
就像那时候
在这座山上
可能有狐
甚至狐仙一样
现在肯定没虎
山下小酒馆的老板娘
也这么认为
这座山上
怎么可能有虎呢
先不说这山上
光秃秃的
连一棵树也没有
这座山也很小
即使在山顶上
一只麻雀
山下也看得清楚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
我为这山上没有老虎
感到遗憾
发愁。没事干的时候
我躺在山顶
看白云在天上飘
有时把白云想成老虎
有时候想
小酒馆的老板娘
说不定也是一只老虎呢

4·
后来我花了差不多二十年时间
终于证明了山上没有老虎的事实
小酒馆的老板娘就是老板娘
老板娘一天天老了
始终也没有变成老虎
天上的云彩就更不用说了
云啊，是多么易散的东西
有些事情明明发生在沿鼻子底下
发现它却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无聊时我还是会提一把斧子上山
只是不再想着砍树了
原本就一棵树也没有砍过
但山上的树还是越来越少
我为此感到难过
甚至不肯原谅自己
也许我最想做的
其实是种树
种漫山遍野的大树
让最平常的狐狸
都变成狐仙
我是年轻的员外
每日在深宅里读书
老虎呢，也许仅仅是一个传说

5·
她说她总是做梦
有时梦见变成了一只老虎
有时梦见我一个人上山
我说那你呢
她说我就是小酒馆的老板娘呀
我说那咱们见过
她说咱们天天见面你不知道吗
我说我说的是在小酒馆见过
她说是吗
我努力的想把她看清楚一点
越是这样她的样子看起来越是模糊
一会儿是一只老虎
温顺的迷醉在小酒馆里
一会儿是一只狐狸
在我面前一闪又钻进树林里去了
一会又变回到眼前的样子
我说我去山上找过你
她有点惊讶，说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6·
许多年后。我喜欢说许多年以后
就像有一个人他喜欢说“有一天”
我喜欢说许多年后
许多年以后也就是今天
我打算让这个故事结束
关于老虎和狐仙和小酒馆的
老板娘和我和她是不是真的存在
或者曾经存在后来又不存在了
这些已经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让故事结束
让故事在该结束的时候结束是一种美德
在许多年以前也许真的曾有一座山
也许有一天我也真的上去过
也许我真的曾经在山上伐木
也许真的曾经下过一场雪
也许我真的见到了老虎
也许在许多年后一觉醒来
发现这不过是刚刚做过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