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新诗群】 浩风的诗：悼一个村庄的死亡（组诗）

楚天之云

悼曾祖母

大年二十几，风雪交加
冬天的枪头开始瞄准生命
接着腹背受敌
接着火苗被朔风卷走
从末代王朝踏来三寸金莲的女子
倒在春天的门槛外

在一本小人书里刻下笑声
被谁用力推倒
我重重地摔在棺材上
火把放肆地烧着

漫天风雪
漫天的纸钱啊
这是上天赐给你和我的童年的
最后的礼物



悼祖父

在土地里耕种大半生
最终把自己也种进了土地里
就是在那个春泥苏醒的日子
同着两串摇过田间的脚印
同着一行行不整齐的方块字
同着几张包书的白纸
同着这八十年突然没了方向的道路

还有人在重复你的名字
远处龙灯狂舞
你想到了什么，便笑了

在一次路过你跟前的时候，我发现
油菜花开得很热烈


悼爱情


唢呐、铜锣被钢琴赶走了
滴滴答答烦躁的声音被一个外国人
翻译成婚礼进行曲

贴着喜字的轿车连成串钻进了生活
两个人开始玩画人为牢的游戏

我最后一次见到唢呐和铜锣
还是在几年前某人的葬礼上



悼狗

寒冷逼人类露出狰狞的面目
酒鬼、烟鬼、操刀鬼
各种鬼在策划后卷走一条卑贱的命
眼神从愤怒到愤怒
尸体却是永远不能回温的

我不知道它去哪儿了
直到那个北风彻骨的晚上
那桌热闹的酒席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
母亲捧着盘子会不由地哭了

十岁的妹妹吃完午餐后
在碗里留下两块肉
留给她的“小粽子”



悼村庄

男人和女人都去很远的地方
孩子依旧只是孩子
老人们在冬季前后相继睡去了
只留下村庄在雨雪里过年

鞭炮声偶尔清扫寂静的黄昏
祖上流传下的故事还游荡在山野

再昏黄的灯光还是显得太刺眼
村里最后一个老人拎着火盆
伛偻着背
关上了柴门



悼自己

点起一盏灯
颤抖着双手翻看日历
呵着气，不让自己冷却

我用手指蘸着血写着寄给春天的信
信使一直没有出现

刚熬过村庄的“头七”之后
我一头栽进诗堆里
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