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平原之梦的自然之子
——黑龙江诗人蓝晓宇诗集《平原之梦》赏读
张静波/文
上世纪80年代，河北诗人姚振函以一首《在平原上吆喝一声很幸福》的诗歌给人们留下了深远的印象：“吆喝一声吧/声音直达远处的村庄//这是另一种幸福/更加辽阔”。透过岁月的曙色，生长在东北松嫩平原上的黑龙江诗人蓝晓宇对故乡的大平原同样有着一种难以割舍和挥之不去的情怀。我们可以从蓝晓宇那些充满乡土气息的大量诗歌元素中，很容易地窥视到诗人一生都在追寻平原之梦和倾注故园情怀的眷眷之心。
每每读到蓝晓宇的诗歌，那种走在平原上的感觉让我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诗歌的脚步，仿佛置身于随风起伏的麦浪，蛙声悠扬的稻田，密不透风的苞米地，花期灿烂的向日葵……好像是清风吹动着衣襟，走在万里平畴、坦荡如砥的平原之上。那种倾听空旷的虫鸣，呼吸舒爽的和风，与自然保持亲近之缘的感觉使人对赖以生存的自然生息有一种特殊亲缘和血脉涌动。
我们现在生活的城市，很早以前应该是荒原或者人烟稀少的荒漠之地。由于现代工业文明，钢铁的轰鸣和钢筋水泥的占据，将原始的自然地带开发成熙熙攘攘的城市。黑龙江诗人文乾义在《返回故乡》的随笔中有这样一段文字：“高楼大厦的拥挤，使我们的心胸变得越来越窄。穿惯了皮鞋，我们的脚已经被禁锢惯了，其实早已变形。我们远离了土地和田野，这使我们感到可怕。”海德格尔说：“请赐给我翅膀，让我们满怀激情，重返故园。”荷尔德林的诗句“诗意地安居”，早已告诉我们如果远离故园，我们的灵魂会感到惴惴不安。或许诗人蓝晓宇已经意识到了故乡和诗歌具有不可分割的双重属性，尽管他已经久居城市，但骨子里里还是热爱着他的故乡——巴彦苏苏，这个曾经赐予诗人生命并哺育诗人的心灵之故土。
岸边葱郁的芦苇
是我青了又黄，黄了又青的思念
在玉米林和麦地之间
让我找到最初的爱情
黑土地呀
你让大北方的精神深入人心
不老的炊烟
金黄的稻谷
月亮一次次抬高了农家的梦想
（《重返黑土地》）
蓝晓宇像一位固守着故园草木和人间烟火的漫游者，尽管故园风和日丽的景象和“风花雪月”的情致让人痴迷和流连，但季节的残酷和风雪的侵蚀并没有改变诗人蓝晓宇对于乡土故园的情结和释放情感的基因。田野、村落、马车、麦场、草垛、炊烟、田埂、河流……这些看似淳朴的乡土气息场景，给诗人以返璞归真的怀旧印记，既是对故园的低语和浅唱，又是诗人试图引擎并重返故乡的心路历程。是诗人永恒的“青了又黄，黄了又青的思念”，是“不老的炊烟”和“金黄的稻谷”，是让“月亮一次次抬高了农家的梦想”。诗歌写得干净而淳朴，落笔轻盈而灵动，让“月亮一次次抬高了农家的梦想”，这是多么的大气而旷达。遥远的星空之下，明亮的圆月之下，那种牲畜安歇，人们静静地守着暖暖灯光的夜晚，连空气都充满花香和草香的气息，仿佛牛乳洗过一样的农家院，人间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我所热爱的家园
目光甜甜
遍地青草、阳光和恋爱的种子
让一个五行中缺水的人
拥有了水的柔情水的翅膀
我们甚至来不及想象
梦中的马匹怎样穿过
那个遥远的雪季
是谁将蒲草和艾叶挂满五月的门楣
而当风撕破了窗纸
当人们用目光将幸福打捞上岸
仍是风
收拢着大地上鲜艳的花朵
越过千里平原
风累了
像一个浪迹天涯的歌手
今夜守在谁的屋檐下
张望
（《当风疲倦了的时候》）
我试图在想，画家马克·夏加尔也许是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和对农耕家园的迷恋，才创作出像《我们的村庄》这样经久不衰的艺术佳作。那些源于自然而又天然朴陋的素材逐渐使蓝晓宇的诗歌变得饱满而丰盈。
乡土诗歌有着固有的特质和美学。诗人蓝晓宇眼中的故园，不是那种充满幻想和理想主义的“乌托邦”式的村庄，而是经过精心选材和提炼的诗歌符号，是让诗人兴致勃勃的乡土诗歌美学。
“遍地青草、阳光和恋爱的种子/让一个五行中缺水的人/拥有了水的柔情水的翅膀”。诗人蓝晓宇眼中的故园总是那样雨水充盈，朝花夕拾，草木萋萋，好像没有受到污染，是温纯的阳光守护着即将“恋爱的种子”，在水的清纯和辽阔的延展中汲取水的透明的翅膀。在这样的季节里，诗人幻想“梦中的马匹”带着明亮的风声，“穿过”“遥远的雪季”之后，再经过雨雪的浸透，便有人将“蒲草和艾叶挂满五月的门楣”，感叹“风/收拢着大地上鲜艳的花朵”，这种自然转换的景象使诗人的心情或多或少地有一种痛楚和挽留。
“越过千里平原/风累了/像一个浪迹天涯的歌手//今夜/守在谁的屋檐/张望”。这种充满童话和悲情色彩、像歌手般风格的诗句让读者的内心不能马上平静下来，而是随着诗歌脉络的呼吸而潜入内心。
送别了落日
我听到虫鸣和叶落的声音
有多少往事踏着梦的步子悄悄回来
每逢这样的时刻
总有一把月亮的镰刀割疼我的心
让我感受到温暖后面透出的寒凉
一双大手正在拆散我的骨头
我的大平原
乡下的两间老屋是父亲留给我们的全部家当
一碗苞谷酒能容纳一个汉子
却容纳不了忧伤
故乡，在无数秋雨梧桐的夜晚
我要找回童心
有多少想象的花正为我幸福开放
（《乡愁是一杯酒》）
诗人蓝晓宇一边释放出大量鲜活的乡土诗歌抒情旋律，一边对故园抱有一种伤感和忧患的焦灼，他既没有回避和逃避生存本身带来的忧伤及现实的隐痛。“送别了落日/我听到虫鸣和叶落的声音/有多少往事踏着梦的步子悄悄回来”。这是一个有着生活阅历和历练的诗人所承受的力量，也是一个敢于在痛楚和忧伤中保持坚守的诗人。诗人借用“月亮”、“镰刀”、“寒冷”、“骨头”这些“冷色调”的具象来衬托自然的残酷和劳动的艰辛，道出了“乡下的两间老屋是父亲留给我们的全部家当/一碗苞谷酒能容纳一个汉子/却容纳不了忧伤”的心底颤音。尽管如此，诗人对生活和未来充满感激之情和泪水饱蘸过的热望，这是一个地地道道东北汉子的风骨和品质。“故乡，在无数秋雨梧桐的夜晚/我要找回童心/有多少想象的花正为我幸福开放”。如果你细心揣摩诗人的内心情感和诗歌所构筑的特定环境，也许能获得一些哲学上的意蕴和精神上的拷问。
贝加尔风是你昨夜的情话
我感动的花粲然开放
北方旷大的原野
快乐的白马会告诉你
这个动人的消息
信中
你总是羡慕我
拥有下雪的日子
如同我的诗
飘飘洒洒
果园深处的女孩
来吧
等待你的是比天空更博大的怀抱
让我们在雪地上舞蹈唱歌
满天雪蝶是我们纯洁的爱
（《飘雪的季节》）
“文学力图给事情蒙上一层舒适的、令人兴奋的光，而诗歌却被迫把事情提高到真实、纯洁、永恒的领域”（卡夫卡）。诗人蓝晓宇彻悟到，故园飞逝的雪花与浪漫的爱情总是与生俱来，在诗人的笔下总是粲然开放，翩然舞动。那种靠近冰雪，靠近冬日果园，靠近童话和浪漫的情致的意境，让诗人抒发出“等待你的是比天空更博大的怀抱”的酣畅，进而“让我们在雪地上舞蹈唱歌/满天雪蝶是我们纯洁的爱”。
蓝晓宇与冰雪共舞，与冬天和奇寒钟情奏鸣的诗歌与我们一同沐浴着冰雪的洗礼，让灵魂再次梦回故园。像《阿勒锦的冬天》、《冬天里的树》、《风雪故园》、《想起冬天寂寞的人群》、《雪祭》等诗歌，同样是诗人在北中国寒风起时，领略冰雪的美好诗篇。近年来，博客上浏览蓝晓宇的乡土诗歌，除了灵动、舒缓、细腻、富有激情和灵性之外，他的诗歌也渐渐地靠近先锋意识，创作上有了一些变化。像短诗《一场大雪逼迫黑夜交出翅膀》、《听风带着月亮的骨头上路》、《我听到了冰块跌落的声音》做出了一些探索的姿态。
诗人苍耳说：现代人在写作经历中的每一次自我否定和自我变构，都是一次艰难的“出生”。诚然，蓝晓宇的诗歌在逻辑关系的转换还需要流畅一些，语言推敲还需要打磨，在一些司空见惯的选材和构思上还需要不断地创新和提炼，有个性的和特质的作品才会独树一帜，令人怦然心动。
我是你唯一淘气的孩子啊，故乡
离开你这么多年
我依然重复着你的声音
穿行在钢筋水泥的城市
（《乡音是一条河流》）
诗人燎原说：“最朴素的，便是崇高的，那种靠近大地的清苦和温情，便是终极的纯净和神圣。”诗人蓝晓宇从“一个淘气的孩子”，逐步成为一位充满乡情、相思、相恋和乡愁的黑土诗人，无论是他与故乡近在咫尺，或漫步在千里之外，他“依然重复着你的声音/穿行在钢筋水泥的城市”。诗人杜涯有一首诗叫《风用它明亮的翅膀》，借此祝愿黑龙江诗人蓝晓宇带着自己一双“明亮的翅膀”，像鸽子一样在故乡的平原之上，追寻着属于自己的梦想。
2012-5-5于哈尔滨 |
发表于 2013-2-6 0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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