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多么好啊，这变暖的身体
这举起的小手，阳光用温暖的唇
吻醒了流水的睫毛和桃枝的心
麦苗，油菜，马铃薯把自己从大地上交出
我想念春，春真的来到
带来糖果，香气和一小片绿色的风
从杯中倒出最后一碗中药，我喝尽
身上弥漫墨旱莲、红藤、炙甘草的芳香
面色红润，宛如新生
◎蔷薇岛屿
这一日——
有人掰着手指数一只一只的羊
有人打开镜子吆喝身体里的春天
有人盼着立春不要下雨
红彤彤的灯笼一路红下去
深入一片蔷薇岛屿，四周是喜庆的海
阳光翻了个身照到船上
这一日，允许虚度
她却听到一个声音咬住嘴唇
“不可自拔，除了爱情
还有牙齿和文字。”
◎来吧，一起
来吧，我们牵手
一起给蝴蝶穿上嫁衣
给蒲公英上一堂音乐课
再修剪一下阳光下新栽的小诗行
天色正好，我们一起听风
一起修炼内心
一起画没有画完的未来
未来里的山水，山水里的云卷云舒
我们变成小人儿，一起飞
在耳边，你唤我如若，我唤你初见
一任花开成了溪
一任草绿了寂寞江南
◎莫非你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江南
那么多的花开在镜子里
那么多的绿意在指尖蠢蠢欲动
莫非，你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江南
除了一匹快马踏过渭水
除了替祖国身体里的灾难疼痛
削剑为针，余下的便都是苏绣，湘绣……
我也因此习惯了叫西安为长安
叫你为柳絮霏霏
◎把思念倒空
所有的情节，背景，道具都留给你好了
离往事越远
翻开内心的口袋也越干净
做热锅上的蚂蚁也无妨
我已学会了自己抽掉灶里熊熊燃烧的柴火
现在，坐在一场雪的当中
读米沃什的《礼物》，多么有味
◎一定有什么先于脚步之前
一定有什么先于脚步之前
看花影与自己告别，山鸟归隐
一把锁深限冬天的黄昏
钟声一声一声压过寒夜，总须修枝剪叶，须搬离梦境
吴侬软语，咿咿呀呀
一个名字承载了太多的爱恨
“山有木兮木有枝”，前朝君王，已去千年
须停止歌唱，煮水取暖
须改名换姓，做植物一样的女子
于浮舟之上，于低洼之处
◎某日午后
她捧清茶，安静地站在窗前
想一些纸上禅语
想落叶流水，想悄然而别的雪去了哪里
远处，灰色的屋瓦之上
飞过一两只黑羽的鸟雀，它们带着乡音的呼唤
像是对一个人的怀念
她喝一口茶，有清香盈鼻，仿佛
打开了幽暗的午后
打开了幽暗的木窗
打开了幽暗的镜子——桃花两朵，春水嚼香
◎做植物一样的女子
做植物一样的女子。多么美，多么好
我不感到卑微，对你的朝思暮想
现在说与不说也一样
我愿意，你只要你的江山
去流浪，去追寻，去拼杀，去把青天倒空
去把一场雪横扫万里
只因前世我是一只白狐，听得弦上一声叹息
便来到人间，要做你冰清玉洁的妹妹
一起磨墨，一起喝黄酒，吃莼菜
既然选择出发，就容忍你忽略因故，忽略阴晴圆缺
让我变成一棵树，在你途径的路旁
赠你以风声，以剑，下江南
◎一切都变暖变亮了
月光变暖了，阳光变暖了
与你遥相呼应的一江水变暖了
最先知的不是鸭
是小草，她用小嘴啄开了春天的壳
哦，多么好，风也变暖了
带着花香，轻抚你的发丝和脸庞
哦，多么好，与一棵泛着绿意的柳树对视
与埋在体内的小痛小伤和解
尘世越来越明朗了，那些独来独往的人
那些厌世的人，那些与自己为敌的人
都脱掉了棉袄，扔下了包袱
与慈悲的春天握手言欢
◎我的名字里都是一些草木
生于尘埃
我的名字里都是一些草木
小小的身体里也是
云水在上，蝴蝶四月飞来
哦，也曾举起花盅
也曾用羸弱的肩头扛起一阵大风
今夜，我给自己披上月光的外衣
你喊一声，我仿佛
已不是我
◎暗香
淡妆浓抹，西子日日新颜
怎敌你胭脂红，眉眼高亮，红袖添香
巧笑倩兮，我唤你我的娘子
湖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娘子，你不慕许仙，也不喜青骢马
你伴我一袭布衣，破帽遮眼
于楼头，听风雨，看蜂蝶
夕阳浅斜，疏影浮动
我的娘子，我唤你小名：暗香，暗香
我们逍遥人间，结庐青山
我们吟诗作画，认鹤为子
◎春风不来，就不绿
手握锄头，多想剔除杂草
在幽暗的镜子里种上木棉，紫荆，萱草
再种上一把干净的词语，绕指的丝线
风起，她们会苏醒，会举着小手喊我名字
像亲人。那时我有多美，有多幸福
衣袖盈香，眼含一江春水
而现在，窗外雪花纷飞
飞鸟也衔不来桃花扇上的春天
围着炉火，只能轻轻地喊一声：我的江南
◎温暖的尘埃
那么小，小到几乎无影
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虽然飘泊是它的命运
随风而行，从大地母亲的子宫出发
去往白云深处
去往诗经里的故乡
一粒尘埃，它遇着江南就是江南
它遇着香气就是香气
累了，卧在花心里美美地睡一觉
梦见庄子梦里的蝴蝶
偶尔它也喜欢在篱笆上歇一歇，跟一棵青菜私语
现在，它调皮地坐在一首诗里
与一朵淡墨猜着谜语，阳光暖烘烘地晒在它的身上
有多温暖就有多温暖
◎假设
而现在，那些道听途说
终于绕过了小说里的背景，情节和姓氏
水落石出，你慢慢接近青铜的模样
若隐若现，镜子里面
是四月谷雨悄然离开遗留的气息
是一只蚂蚁靠近你的速度
是越来越空的天
若时光在今夜逆转，我们相向
重新像一些春天的花草一样吐绿绽红
是不是有一场雪要赶来，不偏不倚
正好落在中间
◎午后，暖暖
如你，目光从枝桠间收回
那里有一些鸟影，有一些秘密
有一些飘落或完成的美好
独享，宁静的午后
仿佛是微黄的
仿佛是一大张打开的旧宣纸
仿佛有香醇的果实或一镰青月要落下来
昨天还在胃痛，还在抱怨
一块踩在脚底的石头，一粒不起眼的沙子
都要活得比我长久
现在读一张佛教小报
不发出声来，而脸上竟然是笑着的
也不再想什么命运
也不再想一个不懂诗歌的人怎么就深爱了诗歌
◎暖阳
是谁提前搬来了一个春天
晨起，你不戴眼镜也能看得清细微
抬头，天一片瓦蓝
阳光依次走过了山头，麦田，建筑工地
来到我面前，今天他热烈得似乎有些耀眼
买菜，做饭，读一本《散文诗》，眺望远方
我试图跟上阳光的步伐
午后，再把被子搬出去晒一晒
把自己搬到阳台里晒一晒
我要好好看看我的影子，是不是已太臃肿太凌乱
再把这首小诗晒一晒
好让你读到她的温暖气息
◎荷梦
要多久，小荷才露尖尖角
现在她渴望苏醒，渴望一层一层将自己打开
哦，慢一点没关系
只要一瓣一瓣能亮给爱和春天
仰望云朵已经太久了，她渴望能在梦里飞
渴望能有几粒星星镶在衣襟
渴望走过三月的红地毯时，能遇到桃花样美的姐姐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现在她记起一句话
哦，现在她还是一朵听雨的残荷
滴答滴答——她故意弄出好听的声音给自己
◎人约黄昏
小红灯笼跳上我的屋檐
一路红下去，木格窗温暖地散发出芳香
风带来的小兽又将被风吹走
花放千树，花非花，树非树
现在，柳枝睁开调皮的眼睛是真的
我想起你说：我们去岸边赏柳是真的
我想赠你一把青丝是真的
等你下江南，马蹄轻轻
等你赠我以雪香，以青布伞，以一阕婉约小令
等你嘴里呼出的热气呵我的小手
我们先赏柳，再赏桃花
◎与你书
今夜微雨蒙蒙，梅朵暗香，烟花烂漫
今夜宁静安详
仿佛一根芦笛等你轻轻吹
仿佛一个谜底等你轻轻打开
仿佛一首词等你轻轻念出
今夜适于怀想，适于填词，适于给你写信
以梅瓣为笺，以雨丝为笔
书与你：月上柳梢，人约黄昏
你来或不来，我都在这里
有小甜蜜，有小欢喜
◎春天会一天一天回来
先让阳光一摇一摇地过来
我始终守着自己的炊烟，篱笆和菜地
这一畦一畦的文字发芽抽叶
长势越来越好
雨水就要来临，他像你一样唤着我的小名
腾空内心，我已准备好
以寸草之心去迎接，我还要与他
编织软缎一样的曼妙时光
再过些时候你来，你会看到
桃花开满大地的封面，而梨花也一夜怒放
春天就是一本诗集
翻一页柳暗花明，再翻一页马蹄疾
你会笑着说：哦，真好
仿佛回到二十多年前——
◎来与不来
害怕会荒废，如果你不来
春风就不绿江南，绿的一些也会泛白，黯淡
如同从前，度不了玉门关
但相信你抽身离去，是迫不得已
女子的双肩，一肩担着诗歌
另一肩担着柴米油盐，人间的草木和烟火
放下一声叹息，提起一篮想念
口吐莲花，就让祝福像星星撒满天空
也愿意做你深夜里最后的灯盏
流水迈着小脚丫走来
守着我们的稻香村，你来与不来
我都会把内心的月光集合起来，交给春天
◎并蒂
怀抱一只陶罐，再邀请些清水，月光
和几条漂亮的小金鱼
在打开的诗歌里
有人在路上欢笑，有人在数星星
有人豢养小兽，有人追赶着夏夜的萤火虫
你就是那个种花的人
洁白的扇面上，又有两朵舒展着小蛮腰
哦，如你的一双小女儿
活泼的叫红莲，安静的叫清荷
◎一滴水
在路上，她遇着桃花就是桃花
她遇着一枚动容的词就是词
她也渴望遇着蝴蝶能飞
其实我说的是水，
现在一滴又一滴的水聚拢来，赶赴春天
她，偶尔被人唤着泪
但被更多幸运的人唤作甘露
哦，越来越多的人爱上了她
她们改名换姓，喜欢别人叫她露水，止水，若水……
她们彼此相拥，仿佛一场春雨落下来
◎秋水
在一面镜子前面，我驻足静默
风也不要吹来，天空高远
日子是如此完好
我在想，是谁反复打磨了故乡的月光
又是谁动用了那上等的翡翠
原野，烟寒玉暖
这是谁的河流，抬头问长天，可容我
取一瓢饮，治我的暗疾
归去。不再问落花
◎朝朝
朝朝你眉如烟柳，青丝轻绾
你穿布衣，模样俊俏
你手挽春风走来，提着一篮子木耳
心生一簇簇的小惊喜
踏着青石板，夕阳下我想着布衣巷，朱雀桥
想如何做你的如意郎君
想如何策马而归，回到唐朝
与你朝朝暮暮。赏月光，吃莼菜，喝女儿红
在诗歌里正面相逢
◎为你画眉
一把桃木梳，梳出柔软的手语
久了，釵子也暗藏些娇羞
是在水一方，在青瓦灰墙的阁楼上
一镰清月，两面镜子
星光照着青石板，尘世中的旧事一波三折
这不是虚构的执着
清澈的丝帛划过夜幕
向着灯火阑珊处，今夜第一百次拂动
纤纤春指，宛如兰花盛开
在眉上，又添了一道爱的印记
◎玉瓶梅
雪落在小炉火外
我安静下来，想起春夜的梦
想起邻家的二姐姐，她是多么坚贞善良
有暗香在古镜里浮动
一群红嘴鸟飞来
是的，是你一点一点地把春天喊回来
有多少人只念你：疏影横斜水清浅
守身如玉，梅
却不知你对雪的凌侮有多少恨
◎夜晚的鱼
在夜的迷楼里张望
该如何小心地念出，“鱼”这一枚神秘的词
这幽微生动，远胜过高挂的云水
尘埃开阖，在流落的香草和美人中间
你是小婴孩，是精灵
一次次在黎明前道破梦境和谎言
月色喂养着你，多自在
你从不孤傲自赏，给出一个好看的侧影
一次又一次让我的心潮湿
让我想成为你
◎写意
谁打碎了天空这面大镜子
无数的碎片落下来，我要到哪一片里去寻找你
一个城就这样拥挤了
我站在窗前，多想把飞雪画下来
这些细小的生命又乱了心
时光也苍白如雪
我不要做妖也不求做仙
只要一个泛红的声音，从心底慢慢溢出
告诉你，这不是一场虚构的相逢
◎烟雨海棠
是的，这些秘密的小灯盏
是你送给我的海棠，十年了，还是当年模样
兀自开着，一点一点掏出体内的香
点燃春天
一个人的江南太深
是的，这些盛开的是月光诗，是旷世之爱
如烟雨，填满了我的九曲街巷
风吹过千里吴越，一阵香
念晴雨，你在川渝
打开木窗，可以望得见江南如山的波浪
说起海棠，你也会想到旧日辞章
“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
◎钥匙
把自己削尖，并学会旋转
你先于我，投石问路
替我打开陶罐，果实，初春和真相
是的，你是影子，和我东奔西走
你知道我的体温，习惯性动作和仅有的家产
你还知道我，很想要月光宝石
现在，我坐在一架古筝前
你打破黄昏的宁静，开启我内心的琴弦
又替我领回高山流水
◎雪落在情人节
不露骨头和血肉
你统兵十万，你放出豢养的马匹
不带剑不带刀，直取八面埋伏
你劫持鸟的羽毛，你劫持蓝色的海水
劫持刚长出根须的春天
还有天真无邪的笑
你戴面具，与阴谋同盟
你布下迷局，你制造海市蜃楼
你玷污玫瑰，无法赦免
◎欢颜
我有一双云朵里的眼睛
爱看一枚词轻盈飞翔，她拍翅成韵，清晨。黄昏
爱看你画眉，镜子里月亮的圆缺
是的，你是我小说里的细节，是我的宽心词
而我就是你的长发女人
焚香泡茶，偶尔喝酒，被春风带着舞蹈
小轩窗，不必虚构花朵
惊喜的笔墨暖暖划过，我们起身的地方
总有蔷薇香。有春色三分，微微发亮
◎花被单
慢下来。夜色闲散
还有面色红润的爱情。蓝房子的屋檐下挂满乳白色的月光
幸福像黄丝带
绕过咿呀咿呀的雨
她是脉脉展开的，柔软似水
风就行水上，陌上春天
花儿缓缓香
◎长发女人
远山，蝉鸣凉了，有云朵丢在小溪谷
她嘴含花瓣，背着竹篓上山
踩着水的琴弦，是有栀子香的一朵
又黑又亮，她把头发解开，她弹水琵琶
替水底的青草梳小辫子
她坏笑，笑给镜子里的人
她学山雀，欢叫，在竹子上轻轻刻下一个名字
她在清辉里荡秋千，满身发绿
她采卷耳，她刚从诗经里走出来
◎镜中人
给我一件青花衣，蝴蝶和小红灯笼
给我一些含苞的花
再给我漂亮的小锁骨
我愿意住到镜子里，写字画画，绣花弹琴
种菊花。累了，一小盅酒分两次喝下
晚上蹑手蹑脚关好窗门
鸟声跌落，湖水微澜，如果你寻来
我们就先说说天气，再扮一扮小姐相公
最后就慢慢变成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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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4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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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4 18:41
发表于 2012-2-5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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