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来宁参加“90后星生代文学大赛”颁奖典礼。与共和国同龄的国家级最高文学期刊,和被称为“网络原住民”的90后,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纯文学离中国人、离时代与社会有多远又有多近?
施战军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
不要为文学忧虑,她自我地活着
现在,《人民文学》的自然订户加上赠阅,年发行量约100万册左右,生存状态在全国文学期刊中算是好的。
施战军说,这些年来,有越来越发达的通俗刊物,越来越多的电视频道,出版放开,网络突进,文学日益分众化、小众化,全世界都是这个趋势。法国一共有400多种文学期刊,发行量最多的不过1500册。真正喜欢读、写文学作品的,没必要那么多。
施战军在国外出访时,起初看到图书馆资料室里放着中国作家作品非常高兴,但是近前一看,常常放在“社会研究”类,而非“文学”类。“中国作家的书很少被摆在外国的文学架上,原因就是那个时代的文学首先承载了对社会和时代发言的角色。文以载道,是正确的,但是强调得太过,代替了其他学科的思想功能,并不是太好的事儿。”
生活慌乱的人,难以阅读文学
当文学回归精神与灵魂的深度探索,知音显得难寻。“纯文学需要读者带着内心进去,当生活处于比较慌乱的状况下,人是不太可能去读文学的”,施战军说。
“文学对生活不大能发挥直接的实际作用。因此,有点儿阅读时间,中老年人就去看保健书了,年轻人则要看没有负担的书。面对高度竞争的学习工作环境、生存压力,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生存得很慌张。通过阅读穿越、玄幻、宫体等网络文学,他们可以在现实外建立一个想象的世界,看完后能轻松起来,释解精神压力。而纯文学作品,是探讨人类精神处境的,也许他看完之后更加沉重。”
施战军认为,中国人对于人生意义的思考似乎没有通往终极的习惯,对于人生,在可用的、够得着的范围内的实利性考虑比较多。“当社会人心发生困惑时,怎么办呢?很多人转向古代,因此近年来传统国学大热。不过博大精深的传统典籍,现在已经被消解演绎成了心灵鸡汤。”
从教育上看,“我们的人生教育,更多是生存教育,如何活下去、活得好,对于人生的意义、个体的人之于人类的意义,缺少体系性思考的自觉。而纯文学的终极落脚点必然是人类的普遍价值。对于这样一个从小没有亲近感的价值,想在长大后重建,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人们如今对于纯文学兴趣的不够大,与处在这个重建过程中有关。其实每个人都早晚要建立自己的价值体系,也许是在他解决了生存问题之后,也许是在他的痛苦达到一定的极限之后,然而这个时候,经典文学融合到他们生命中的机会已经错失了。因为确立阅读兴趣的最佳时期,是少年时代。那些至今坚持阅读文学、创作文学的人,都是少年时代就得到文学滋养的。”
新词频出,但缺乏“有香味的汉语”
施战军不忧虑读者、作者的分流,但是他在意汉语的品质。“白话文发展到当下,有点过熟了,好像煮烂了的羊腿一样,脱骨了。纯文学需要像老舍先生说的那样‘烤出汉语的香味’。”
施战军认为,很多80后明星作家,充其量写的是“读物”,文字句法、建章立构都不过关,更不用说经典性。“其实我们只有一个标准,就是文学标准,不管你的写作线上还是线下,现代还是古代,写实还是穿越,只要是好的,我们都发。”
《人民文学》眼中的好,是什么?“首先必须是文学的语言,具有作者的个性表达。其次,要有相对宽阔的襟怀,不特意为某一个阶层或者集团代言,是站在人的基本立场上,浑浊与清明,阴暗与光亮,冰冷与温暖,复杂与单纯,都值得表现,知黑守白,向光取暖,给人心以慰安,更值得尊重。”
说到语言,施战军列举白话文历史上的语言大家:鲁迅,老舍,沈从文,张爱玲,汪曾祺,林斤澜,阿城等等。“老舍的语言,没有生僻的词,就是爱生活的老百姓的话,《茶馆》里的台词,一句也动不了。他的语言底气,来自于自己的平民生活哲学。他所有的小说都是写老百姓想过好日子,但是有一种力量不让他过好,他写这其中的人心。沈从文的语言质朴晓畅,他写的湘西寄寓着他的人性信仰,今天,人们承认,中国现代文学如果没有沈从文,整个品质会下降。”
“新的语言要吸收。但是好的作家都是把不太新的语言,经过他的组织,产生独特的新意”,更重要的是,“语言背后是作家对人世的整体观。大作家必须有自己精神的宇宙,老是跟着时代变,不过是被时代牵着遛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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