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刘频 于 2012-2-11 16:43 编辑
我要把你们带到更远的地方
我要把英雄的妹妹带走,俊俏的妹妹
受委屈的妹妹啊
那个过时的英雄
已经无力指引他的亲人
我要把惊慌的炊烟带走,单薄的炊烟
多年生病的炊烟啊
它经不起
从生锈的湖底吹来的一阵冷风
我要把出殡的队伍带走,黑压压的队伍
泪水成河的队伍啊
招魂的旗幡还在迷惘的途中
找不到那个正确的埋葬地点
我要把深夜的大雨带走,沮丧的大雨
嚎叫的大雨啊
在十万亩的稻田里
放弃了一根丢失的手指
那些荒凉的果园,运粮的马队
还有停止生长的古河
我都要全部带走
在太阳落山的时刻,我要把
你们带到更远的地方,那儿离祖国更近
更安全
我只为一棵夭折的玉米忧伤
站在这十万株油绿的玉米秧中间
我有春天一样细小的忧伤
我知道在这广阔的玉米地里,有一颗
已经发芽的玉米,闷在泥土里,默默地夭亡
我知道在最后那次霜冻中
有一双小手,闷在泥土里,默默地夭亡
我不盲目歌唱这十万株油绿的玉米秧
站在这广阔的玉米地里
我只为一棵夭折的玉米忧伤
沿着一群乌鸦的方向望去
在黄昏的旷野,沿着一群乌鸦的方向望去
北方的大地把天空拉到额前:凝滞,忧伤
像一个农妇破旧沧桑的衣服
那一刻
我心中有麦田的广阔,杨树的安静,河水的闪光
像一只饮泣的羊,在沉重的时光里
耐心吃完身体里暗下来的光线
天边的一列火车,被风吹来,仿佛缓缓移动的山脉
横亘着一个男人的归思
我听见了唰唰的树叶声,和炊烟下村庄的不安
在干旱的树梢上,隐约有神性的光芒
众星也将出现,一颗缄默的星辰
有时会化身为一个衰老的父亲,天黑时,还在野地里
呼喊着儿子的名字
当一辆在奔丧途中狂跑的马车,像遥远的尘土
消失在越来越大的风和浓雾中
一口死去的井会告诉我,那闪电的地址
我在等着我的祖国慢慢变旧
我在一幅喜鹊登枝的年画里
等着我的祖国慢慢变旧,旧得像
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在春天的傍晚撑着雨伞
走在薄寒的回故乡的路上
我在我的门楣贴好了春联
等着从高速公路下来的祖国,在回乡途中慢慢变旧的祖国
裤脚上,一路溅着点点春泥回来
那是我阔别多年的祖国啊,那是我
在机器的轰鸣声中,衰老了的祖国啊
那时,我和我的祖国在迟疑着相望,相抱着痛哭
像身体找到自己的灵魂一样相抱着痛哭
“我们都变了,变了很多了”,那时
我们彼此安慰着,红着眼圈
拍掉了对方身上多年沉积的锈迹
慢慢变旧的祖国啊,是我身上那件祖传的棉衣
暖暖地、暖暖地搂着我的身子
那个夜晚,我会让高兴得酩酊大醉的祖国
用我的身体做床,像父亲一样发出沉实的呼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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