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
母亲的遗照
安放在堂屋
常落一层灰尘
一天我回家擦拭
忽然看见母亲的鬓脚
多了一缕白发
照片里也会老去吗
还是尘灰的淘洗
母亲的混沌的眸中
我是否也是黑白的
满身的苍莽风尘
谁为我擦洗
也许有一天母亲会认不出
这个突然走进门的
须发斑白的男子
注定有一天我们都会变得
灰发如雪
《喜鹊》
原野上我看到一只死了很久的喜鹊，
半睁眼眸，紧闭嘴巴。
冬日的土地收留了多少鸟的尸体？
一只鸟只会死于天空，然后坠落在
寒霜闪耀的坚硬大地之上。
一直到开春，喜鹊的尸体才开始
腐烂。从内部，一点点化为泥水。
最后只剩下一堆凌乱的黑白羽毛，
随春天的大风，再一次
飞入灿烂的天空……
《黑向日葵》
这些阳光下的向日葵
比夏天时瘦，硬
头颅缩成拳头
像锐矛举起一块块无烟煤
忍住火焰和芒。风吹来
大地没有一丝声响
地平线上飞鸟如灰烬飘逝
一座空旷的遗址
只剩下黑色的砖石
那个站在向日葵地的男人
头颅成了硕大低垂的黑色
《恍惚》
我在小城的街道走动。
泼出的脏水里，孩子们扯着破风筝玩耍
男人被枪毙的女人已出了半头白发
三皇庙街牌坊的恢复建设将要进行
坐在高处的关羽新换了一件披风
他闭目阅读的《春秋》已经斑驳
日光之中我依然虚弱。
正在拍摄的一场日军进城的戏，黄皮长出刀尖
又一次搅乱城市，又一次将血洒在台阶
站立的棉袄们，北风中他们的血液
像黄河，像老女人的白发一样被封冻
《上坟记》
黄土因冰雪颗粒松软。如骨灰
而过早埋在这里的亲人
有着完整的骨骼
他们的骨骼在冻土中洁净
如牛马，鸡狗，雪天稀疏的树枝
火和烟雾升腾。他们开始
走动，鸣叫，飞舞，鸡犬之声相闻
老死仍相往来
他们的脊背我都认得。而起伏
如虎的东岗，比当年又高出了一截
岗腰那一簇浓黑的松林，像
哪一位祖先的胎记
《淤泥》
终于明白了：我的全部
只是一滩淤泥
悲悯与祝福
都散发着腥味
脑袋灌满了泥沙
抬不动我的胳膊
我的膝盖，永远跪着
流沙
双足是黑的，两片烂荷叶
……而你，不会丢弃我
让洁白的肉体穿透我
带着清凉的虚谷
和闪电的丝线……
《生活是唯一的大师》
生活是唯一的大师
出生幼儿，死亡老者
生活才真正拥有了手脚，胳臂
颤动的双乳
生活乌烟瘴气
它绣着梅花，生着梅毒
跪进尘土的膝盖
触到了黄金
生活拿着湿漉漉的抹布
钟表伸长舌头
狗嘴吐出象牙
沙子在浊流上托起宝塔
死亡也不能谋杀生活
大海上存放骨灰和舍利
初生婴儿玫瑰根旁哭泣
死亡是生活浑圆的肚脐
《出生》
你紧紧
牵我的手-----
我看到人类的孩子
从拱门走出：
强健的双腿
性器
腰身
胸腔
脖颈
最后是艰难的头颅
多么硕大，险峻------
汗出如浆
如躺在产床的母亲
一个人类的婴儿
自女人的腹中
一步步
走入我的身体
------父亲啊
我将经历春天，冬天
将肋骨内的他
一点点养大
《陶潜》
广场上人群往来
没有白衣胜雪者
怒发冲冠者
腰悬长剑者
图穷匕见者
中流浩歌者
一夜白头者
他们灰黑的影子中
没有朦胧的血菊
没有一座南山的孤坟
埋着父母 亲人
祖国
我们习惯了这样
举头望明月
悠然见南山
如果南山顶上没有
一座庙
也没什么不好
《冬。白骨露於野》
春天死去 夏日腐烂
冬天露出白骨凛凛
旷野之骨必瘦 必硬
脊骨如犁
股骨如杖
手骨如琴
枕籍交错
有哺育者
拖携者
相拥者
蜷曲者
俯伏者
仰望者
低垂者
长者
短者
疏者
密者
续者
断者
乌鸦栖于上
野狗闻不惊
如漫野之干柴
冬日下灿烂
若引火
不需煽风
就烈焰熊熊
《影子》
我的影子是我唯一的鬼
它在白日出现
一只白日鬼
背着竖立的行囊
在地上摸爬
他的膝盖有洞
脊背有字
骨骼洁净
一根根碎成柔韧的
秸秆
黑暗中他逃离
爬出屋子
抬头看月亮
看自己的身体
断掉的脐带的
血迹
他如此虚弱
洁白
天亮时回来
重新背起我
----沉重的墓碑----
《暮光里》
雪用乳牙
咀嚼老屋
老屋低矮
裹住两个核桃般的老人
老人抱紧孙子
孙子嘴里含着鸟
一只只麻雀
透窗而入
在床头一具乌黑
敞口的棺内
啄食米粟 |
发表于 2012-2-13 0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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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13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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