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理想的心灵合唱
——读《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12卷》
李 成
中国新诗仍在坚韧地前行。虽然说当下的中国不能算是处于一个充满诗意的年代，物质主义甚嚣尘上，阉割和侵蚀了许多人的精神家园，但是，仍有一片一片由众多诗人组成的艺术森林，顽强地矗立在这片广袤的国土上，给大众的心灵送来清新畅快的绿荫。
在众声喧哗和强大的时代主题面前，诗人的声音或许并不雄壮，甚至根本不引人注目；但是，诗人的声音是直接发自诗人敏感多思、深情绵邈的心灵，因此，它是最本质最具个性情采，最能动人的声音。这一股股从内心深处流淌出来的泉水，因为它的清澈（不受污染），无疑也最本真地闪烁着时代的波光浪影，从而为这个时代作了一份见证。
一时代有一时代之美，一时代有一时代之美学。在物质取得步步胜利的现实面前，诗人同样为科技与生活的进步发出由衷的赞美。当诗人看到家乡的河滩上又有一座现代化大桥凌空飞架，他不禁赞叹：“就这样，把古老传说神化到时代的脉搏上/天地道合，流萤与闪电同行/融入彩虹的天空，呈现冰城奇异的姿容”，他感到无比自豪：“阳明滩大桥举月为灯，通体流线透明/美得闪现惊鸿，神奇得无边无际”，（刁家乐《阳明滩大桥，奔月的彩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穷县通了火车，更是触动了诗人的心弦，他感觉是在“一千里外的梦幻里赶上了穷县的一班火车”，所以“我笑它也笑”，这样的感觉和意象是多么新鲜，令人称奇；更让人难忘的是：“（火车）靠站，旅客和货物从火车的口袋里抖出/仿佛给穷县新曲安排的韵脚”（方文竹《穷县的火车》），一种更新更美的期待在诗人也在读者心中油然而生。正是有了这种物质力量的改观，诗人的世界观仿佛也跃上了更新更高层次。在诗人浩舸的眼里，在科技主宰的这个时代，一切事物似乎都与齿轮有关，正是齿轮连接与传送动力，推动时代向前：“齿轮安装在飞机上/它就跃上蓝天飞翔/”；“齿轮安装在汽车上，它会带着钢铁远航”……但是，人会不会也被物化而变成一种齿轮呢？诗人的忧思无疑不是多余的，而他的诘问更是深重有力：“人也是一枚枚齿轮/命运把我们安装在大地上/和着地球运行将会驶向何方？”这样的诘问直达天地甚至直究天人之际，其哲思也就石破天惊！
因此，我们说，诗人在欢呼和拥抱这个时代的同时，更把一份清醒、一种考量乃至一种忧患留给了自己，知识分子所应有的对时代和社会取一种批评姿态，肩负着批评和督促的权利与使命，这些诗人并没有放弃。诗人敏感地意识到，哪怕是今天已人人离不开的通讯工具——手机，在给人们带来便利的同时，也给人以强大压力：“手机不应该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可它/强加在我的后半生//也许就因为这个小玩意儿的颐指气使/让我成为生活的弱者”（梦野《手机》）其实，不是手机压榨了人，而是生活压榨了人，手机不过是生活的一种浓缩。也有诗人发现，在外打工的人，不过像“灰麻雀”，他要为他们辩护：“是麻雀的话，胆子就小/给它住在瓦檐，也不会偷你的生活”，同样也感叹“融入”的难度：“是麻雀的话，颜色就灰/没有人愿意花钱，买一片灰色回家”，所以“是麻雀的话，就飞不高/给它一片天空，也飞不到天上去。”（末未《灰麻雀》，）诗人的同情与忧虑是不言而喻的。在这样的现实面前，诗人不仅感到无奈，也感到愤怒，甚至有人取决绝的姿态：“为事实争论尤为悲哀/出示数字——编造的/出示照片——修版的/里外都是怀疑的疑云。”
但是，诗人之可贵，正是由于在他的心底有理想的存在，虽然我们不一定真的相信什么“每一天都可能有奇迹诞生”，但我们始终坚信“春天到来是必然的”；“走在春天边缘的人/兴奋于蝴蝶在霞光里勾勒出的曲线/看呀，孩子们的笔下/又绘出了新的蓝图”。（王琪《春天到来，是必然的》）即使“我无能力兼济天下/但我可以独善其身，”所以“我用尽所有的泪水/也无法洗去夜的黑/但我可以让白天更白”（潘永翔《黑与白》）何况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亲情和爱情：“因为你，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我一直爱着。”（冉冉《河水又涨上来了》），同时，我们可以把一切交给未来，因为时间也在等待：“等待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惊喜/等待雏鸟簌簌地伸展羽翼，拍打着春天的堤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信念，诗人才持续不断地发出自己的咏唱，他要发掘和记录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一切：“一个塑料袋的春天/给他带来了足够的色彩、声音和光线/他成功地录制了青春生长的声音/并拍下了鸟儿武斗的画面。风吹过草地/没有谁比摇晃着两排水罐的奶牛更美/更美的是草地上的回声、空虚和遗忘。”并因此有了完善自己的雄心：“他是大海的蔚蓝一角，在浪花上雕刻/自己的形象……”（黄金明《诗人传》）进而也有了这样的勇气：“我准备速度，也准备缓慢……准备风霜雨雪，也准备月光、淡茶和清香/准备堕落、会心、苦恼、气愤/也准备崛起、悔过、道歉、破泣而笑，”诗人的内心奔涌出悲壮的激情：“准备以背道而驰的方式接近/熟悉和崭新的未知、变故、抉择/——大道辽阔，走我那一边，”（朱晓杰《新一年的决心书》）原来诗人还是如此自信，读到这样的诗，怎么不会令人怦然心动。
尤为难得的是，诗人不仅时刻在关注与审视这个时代，同时也把一份清醒的自审和自省意识留给自己。当我们读到老诗人傅天琳的《唤醒你的羞涩》，即便变得坚硬的心灵也因被触动而重新鲜润起来：“天琳，我突然发现/当你盘子里蛋糕已装得满满/你还在拿/你的手指/好像习以为常//我还发现，当你爬上枝头/总想去摘最红的那一个/你的手指好像理直气壮/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从前你的手指像一位古代仕女/拂袖，掩面，些微的不好意思//从前的你白天扛大锄，流大汗/夜晚独自钻进果林/练习用花瓣造房，月光造桥/美丽造句//现在，一只鸟/翅膀的愿望已十分微弱/一条鱼，身体的鳞片正一层层消失/你是诗人，触觉渐渐钝化/而羞涩正是一种触觉……”轻声轻语，却足以振聋发聩。端的值得咏读再三并铭记。
诗人是一种文明的核心动力，是因为他（她）是文明的传承者，他无时无刻不在守望自己的精神家园。诗人赵丽宏即使出访到了异国，也始终心系故乡，就是这种守望的典型：“一个异乡人站在堤岸上/我是灯塔，我是海的尽头/我的目光和思想，在这里解缆起航/故乡啊，那么远又那么近/合上双目，耳畔便轰然响起长江黄河的美妙涛声”。（《黑海印象》）赤子情怀，炽热滚烫。故乡，亲人……祖国大地上的一切总是矗立于诗人的心头，才会让他的视野无比的宽阔，心胸博大，也才给予他“不得已而形于言”的力量。这样的力量是如此雄奇，如此富于质感：“山势又一次朝我斜过来，展现它的路之险、景之奇，色之鲜/鸟群一阵慌乱，一双双翅膀/向着不同的方向，让我遐想，”诗人才能神超心越：“把我从回忆中惊醒/此刻，有芳香自山崖涌来/我的心，成了灌不满的深谷，”这里不仅有声有色彩也有了芳香（杨志学《家乡的神农山》）；这样的力量同时也是如此细腻至微，乃至连家乡草坡上“草绿得虫声暗了下去”（唐诗《童年记忆》）也会捕捉得到，甚至从一粒盐上也看到了母亲的形象：“多少年了，我一直分不清，到底是一粒盐/在母亲的手掌上跳动、闪烁，还是母亲/在一粒盐中蹒跚、劳作”，无论怎样，但“一粒盐，坚守着永远不变的承诺”（敕勒川《母亲盐》）正是基于这样的传承和守望，诗人缅怀峥嵘岁月和那英雄辈出的年代：“英雄活在远古的神话里/英雄活在史诗的残篇中/英雄活在一代代流浪艺人的吟唱/英雄活在金属般辉煌的乐音/英雄这部宏大的交响/本来/就由英雄谱成；”“命运却选择他们，为大地代言/他和他创造的神话，成为永恒/而在这英雄匮乏的年代/我们只能，一边倾听着/英雄的心声，一边充满敬意地/远看英雄的背影”（宁静《英雄》）时代与时代的色彩对比度凸现出来，而通过诗人的咏叹与缅怀，时代与时代又跨越隔膜连接起来，诗人的价值正在于此。
一咏三叹，始终不忍放弃心中的梦想，即便我们是那么渺小和脆弱，哪怕不过像一粒树种，也如诗人说的：“一步三回头地回到都市/我的一颗心，开始抽枝发芽/像红松，用一粒慈悲把春天普渡”。（曹立光《用一粒慈悲把春天普渡》）一部“年选优秀诗歌”，就这样让我们听到了众多诗人坚持理想的心灵合唱.
（《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12卷》新华出版社2013年1月版，定价3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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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12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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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13 09:56
发表于 2013-3-13 12: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