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是一头很可爱的大象 (自序)
流沙河
诗是一头很可爱的大象。
可惜今之诗家,没有一个堪称巨人,连侏儒也算不上。他们太小,只是一群极微渺的虱子,分散寄居在大象的全身各处皮层的皱褶里。不但缺乏自知之明,反而炫耀一隅风光,藉以傲世,且自封为大象专家。
这些寄居在嘴角的、下颌的、耳根的、颈项的、腋窝的、腹胁的、胯间的、前胫的、后腿的、趾缝的,以及肛门周围的,某年爬聚到一起来,探讨大象本体形状是何模样。他们各据一隅之见识,各表一已之心得。所描述的大象轮廓彼此迥异,真是言虱虱殊。最终仍然弄不清楚大象是何模样。他们各执一词,互诋互骂,不欢而散。
其中一只瘦虱,散会回家路上,适逢大象就着树桩蹭痒,遂被擦落草间,回不去了。哀哀无助,踽踽爬行,爬到空旷之处,恋恋回头,借草间的露珠作望远镜,遥看大象胯间的老家。老家找不着,却意外见到了大象的轮廓,朦朦胧胧,横空蔽日,如山、如岳、如壁立之涨海、如垂天之大云,浩浩茫茫,莫可名状,仍然是“不可知”。瘦虱转悲为喜,当即写出一系列观察心得。也算敝帚自珍,放置多年以后,拿去重新出书,便是这本《流沙河诗话》。
2011年12月12日于成都大慈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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