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释放我内心的光亮”
——张续东诗歌阅读札记
党 剑
最早接触张续东的诗歌，是缘起编读往来，当我在邮箱里组稿，一首《飞鱼》的诗歌让我眼前一亮，那新鲜的比喻，动感的画面，频繁转换的意象，短促有力的诗歌节奏，以及“追赶影子”这样含蓄的对于虚无意识的准确表达，都深深吸引了我：“鱼，飞落一块岩石/岩石成一片海/野草和山花/是浪花和泡沫/鱼用力拍打海面/俄顷，一只海雕出现天空……/看到那片海/奔跑追赶影子”。在铜川这座小城，在这座城市的诗歌创作者当中，具有这种现代性诗歌品质的作品，很少。所以，我持续地关注起张续东的诗歌作品，向他约稿，陆续编发了他的诗歌作品。
癸巳年春，张续东的诗集《去平原看闪电》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发行，得其赠书，使我得以再次更近地走进张续东的诗歌艺术世界。
回顾新诗近百年的发展历史，她的每一次推进，都与革新有关，从白话诗、小诗、现代派，再到朦胧诗，象征主义诗歌。虽然现代派诗歌创作在历史上饱受非议，命途多舛，但是那些真正的诗歌创作者绝不会抱残守缺，裹足不前，在古典诗歌的树荫之下发出千篇一律的鼾声，在早已破碎的农耕田园里唱着麻木不仁的挽歌，相反，他们认识传统，尊敬传统，用诗歌艺术的世界视野重新审视传统，以先锋精神和探索热情，烛照心灵、青春、生命，发出了文字浩瀚的声音。
纵观张续东的诗歌作品，整体上呈现出现代派诗歌的诸多艺术特征：语序倒置、成分省略、词性转变。戏拟、对话、独白、叙事、戏剧、反讽等修辞手法在诗歌中广泛采用，回行、错位、对接、变形等诗歌技巧大量涌现，以此为基点，表达出现代人的心灵、展示出现代人的生命、思考着现代人的命运。
请和我一起欣赏他的《我们》，在他的诗集中，这是具有代表性的上乘作品。
中午，在最繁华的东街口
我们吃过芙蓉蒸饺
肩并肩向前，去逛超市
你突然转过脸呲着牙
我也赶紧呲着牙
像草原上两只亲密的野兽
像一千年后，合葬墓里
的两副骷髅，脸朝着脸
你对我说：“看我的牙？”
诗歌史上，以爱情为题材的诗歌何止千万，这是一个已经被无数人写过无数次的“母题”，因此，要写出新意，不落窠臼，殊为困难。可是这一首《我们》，带给我们的确是不一样的心灵震撼。
第一小节，诗人选择了一个极具生活化的场景，中午，夫妻两人吃过“芙蓉蒸饺”，“肩并肩向前，去逛超市”。平淡无奇，却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最寻常的一幕。
诗歌的第二节，就像一首歌曲经过了前奏的铺垫，诗歌的华彩部分遽然出现：你突然转过脸呲着牙/我也赶紧呲着牙/像草原上两只亲密的野兽。一个做鬼脸，另一个紧紧跟随，很有些夫唱妇随的味道了，夫妻的恩爱之情，顺理成章的成为“草原上两只亲密的野兽”。平日的默契，万般情愫，都在其中，期韵律和谐，其情状动人。
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之际，诗人剑走偏锋，思绪跨越时空，写下了令人震撼的场景，完成了一曲爱情之歌的高潮。诗歌的第三小节，是两副骷髅的对话。我们知道，即使在生命终点，经历风雨，多少血肉化为灰烬，可是属于我们肉体凡胎的两样东西即使在潮湿阴暗的坟墓里，千年犹在，这就是：骨头和头发。是啊，千年之后，那深情的美目化为空洞，那流过的眼泪不复存在，那亲吻过的额头化为乌有，可是那白色牙齿犹在，这骨头的颜色用来象征生死契阔的夫妻情深，何其传神!至此，在一句“看我的牙？”的祈使句里，这首赞美爱情的诗歌戛然而止，余音袅袅，经久不散。
在这部诗集当中，优秀的作品俯拾皆是，比如写农民工的一首诗，“他们一动就掉一些土渣/他们忍不住地的掉/最后，掉的剩一副骨架/回家的时候/他们就像/一粒粒穿戴整齐的灰尘”，多少人都在关注农民工的物质生活，他们今年又挣了多少钱，穿什么，吃什么，给家乡邮寄了多少钱，那么，是否还应该关注一下他们的内心世界，抚慰他们受伤的心灵。“一粒粒穿戴整齐的灰尘”，这是多么令人心碎的比喻！
再来看一首《蚂蚁的计划》：
草丛里，发现一架直升机的残骸
他们决定
把它搬回洞穴，粘接，修好
而后，学着蜻蜓的样子
架上一对透明的大翅膀
去运上一些天空的种子
这在题材上属于儿童诗的范畴，当我阅读，令我惊异的并不是他娴熟的比喻，丰富的想象力，而是他作为一名中年人，竟有这样一颗纯真的赤子之心，对于儿童心理的描摹纤毫毕现！
限于篇幅，我不能一一举例赏析。《鸟鸣》《一月》《母亲》《光亮的事物》《桃花朵朵开》《关于妹妹的记忆》《在我死后》《送寒衣》《嘣爆米花》《柔术》《挖坑人》《灰烬上的霜》《一首诗》《老柏树》都是思想性艺术性俱佳，语言意象脱俗的优秀诗歌作品。
在铜川的诗人当中，很少有人能对于诗歌的现代性品质，做出持续而执着的努力，竭尽全力去触摸诗歌艺术的本质真谛，深入掘进人的精神和灵魂向度，担负起一名现代诗歌写作者应该肩负的艺术使命，甚幸，甚慰，张续东是令我们眼前一亮的一个。
行文至此，我不由得想起了张续东《一月》中的诗句：“为了释放我内心的光亮，我选择了白纸黑字”，是啊，这既是诗人倾心创作的不竭动力，也是他孜孜以求的诗歌精神，创作，这本是于精神创造的个体行为，只是创作的真正意义不在于此，而是存在于当“内心的光亮”通过散发着墨香的书本进行火炬传递，即使黄昏，即使暮色，即使世界永远虚无地辽阔，在这天地之间一隅的幽暗，因为这生存之上的光亮，变得光影明澈。
祝愿张续东先生在繁忙的公务之余，创作出更多的诗歌佳构，也深深地祝福他在诗歌艺术的长路上，走得更远，因为我曾听他一次酒后真言：属于他自己的艺术创造才刚刚开始。艺无止境，让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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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3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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