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人冥思曲
以此墓碑
献给我的朋友
黄翔、吴若海、哑默、老象
好嫉妒之人啊,请止住你那烦人的絮聒,
不要妨碍我们一同走自己的路!
——普罗佩提乌斯
人啊!留神罢!
深沉的午夜在说什么?
——尼采
冥思一
是无限的追思在遥远召唤认识?假如我冥想。
我甚至在想,巨大的空间已经觉察到存在的腐朽。
因为思想无非是悲惨的巢穴,自然的败坏者。
最宏伟的天堂,它若无其事。我们能负重它的空?
未来之风无法顾念此岸的忠诚,我们不能望见它。
遥远的上古的浩气,它却稳稳插进我们的心灵。
这些素以美而闻名遐迩的符号、玉璞、谶语的魔力
深深进驻我们的心灵,成为永恒的栖居者。
告诉我,什么是永恒?社稷的脉象在你眼前
留下沉重的隐语。哦,脚下大地的寂静,你感到羞耻吧。
人们发现不能信任自己,也不能信任他人,人们在大地
无法找到存在之根,没有什么是可信任的。一片混乱盖住大地。
啊,未来是因为人类的渴慕而抛出它的黑夜、虚空?
究竟有谁在黑夜倾听宇宙的浩叹。哦,悲痛。
枯瘦的哲人,黑夜咽下自己悲泣的时间之泪,耗蚀
阐释者无边的冥思。黑夜,当宇宙令人痛苦时
有哪颗心灵谨守它的忠诚,留下黑夜不愿离去?
巨臂不屑摧毁一个集群孱弱的荒谬梦境,也许
它会让人感到快乐,因而对命运的无常会不易觉察。
请告诉我,什么是永恒?大自然被败坏了,于是
让人留在大地。难道这最古老的遗言还不能让你相信?
那就是飘渺的宇宙之风,和黑夜的虚伪。世界死了,
黑夜留在人间,让人艰难地面对它。我不愿因世界的死而绝望!
当我进入色彩,色彩,哦,就这样倾听,我能对色彩寄托的
不在属于你们的命运向你静静叙说的,在世界任何角落。
那是刚从墓地里飘飞而来的几乎达到不朽的世界的鬼魂。
我们所面对的都是残酷的,没有什么不是残酷的。在古老的
符号和谶语内跳跃的灵魂的纯粹的运动者,为什么还在跪着?
我的心,我的心承受这伟大而陌生的场面。我看见世界咽下
神秘而辽阔的虚空。好吧,请你睁开眼睛,我并不为此绝望。
冥思之二
没有什么不是残酷的。哲人的冥思,
天体间神秘的恐惧,灵魂的颤抖,金枝上的色彩——
我熟谙这些。空间内的负重,这多么可怕。
曾有一刻,众星体以一位少女恋人的行装
游历地球,可现在,优雅的高贵令人忧伤。
(人们发现危险从少女柔软的心灵生长。
向上仰望:你是谁?多么沉重的岁月呵)
倘问自己,自己的焦虑会击死自己的疑问。
昨天已逝,而今亦趋。究竟有谁在黑夜倾听?
你呵,祖先的夕阳,宇宙的爻辞——
你这永恒的图像,神性的花蕊。
何处是现代意志的中心,你究竟是谁?
人们遗弃了,那些早早离去的墓碑,就像
上帝、天使、佛陀脱离寂凉的大地。
这多么可怕。我存在吗?无声的时光之舟。
虚无穿透我的身体,荒诞永远地进驻。巨臂
不屑摧毁混乱的天堂,一直到今天,那种
忧伤的风仍使我们隐隐感觉到世界分娩之痛。
——情欲之谷。悠远,长存,致命之毒。
太阳自己流逝:美呵,把流逝的色彩凝结。
风暴太孱弱——击不断物欲之流:绵绵若存。
一切创造之源,你,少年少女的初吻之密。
存在之力,质壹而虚的牝妙,山脉的脊骨,
漂浮的王座:天地之根,光的流。
当我击穿虚无,我同时成为虚无。
哦,手掌内的火焰,又有谁将你挽留......
因孤独而充实吧,从我们的死中出逃......有何裨益。
永恒的一次敞开,只一次,仅此一次。一去不返。
我多么欢乐。我多么悲伤:是的,你已醉溺丰盈之谷。
我精通出入之道,因为对方太过充实——虚空的丰盈。
少女,我们结合,结合知晓我们的血液,
我们如醉的沉寂——你感觉到,嘴对嘴的神性。
击穿存在了,融入宇宙,绵绵若存,用之不竭......
可是谁在此刻捂住神秘之力,牢牢掐住出逃者,
当你上升,穿过最深的地底,到达墓地,合掌;
温柔,允若恒久:哦,多么不可思议。
轻轻地,轻轻地下沉,温柔,隐忍,自己的沃土。
冥思之三
可是,你降临于自己的沃土。
没有一丝风从你眼瞳内吹出。
(因此存在?你到底需要什么?)
少女,你捂住花园,那是爱的源始,
永不会消逝:我在窗前感到羞愧。
纯粹的思境。我们相距甚远,几乎以拥抱
慰藉爱情。倘若我们流失激情,心灵会永存?
我胸腔内阴森的原始森林,清新的古代之影。
我多么欢乐。我多么悲伤:就是这样。
哦,少女今在何方——出逃的云浪,温柔,
哦,少女今在何方?
不会消逝。谎言——:我们就是这样存在。
生命,是的,人们也许会说:哦,我们合二为一。
瞧:你们谁敢说这会给我一丝感觉。
当你站立,或降临,在罗马,在美国,在北京。
只因为相互触及,因为古代的跳跃者的期待。
够了,不会消逝,因此而狂喜,一切都疯长;
一切都在死去!于是人类可以如醉沉溺世界。
让初次交配的动物具备神性。
恋人,轻点吧,再轻点吧。
我多么悲伤。但愿我也能感觉到太极的威慑:
属于光,自由,道,纯粹,做你们经受的爱。
超越生死,像远古的墓碑,站立于爻辞中央。
再也不入睡,或者化入醒。我的鬼魂因而逍遥。
宁静之动,处于极感之易,一圆,一线:神性。
宇宙在凹陷。倾听,哦,我的鬼魂再也不能平静:激流。
那么,唤醒星辰,哦,他无休止的怒吼。
歌唱少女,抬起孤独者得头颅,啊,幽玄。腐烂的存在。
那么,唤醒负重之神,哦,悲痛,哦,欢乐。
倾听吧,少女的心底翻腾的情欲之河。世界
美妙的眼睛,窥入我无尽的不幸:你的骚动。溃败之灵。
无视存在。唉,你为何老远就认识世界。这荒诞的面具。
爱人不曾张开她的源,现在,不是源于我们源始的世界,
经过星夜,其成为丰富的表达——难道不?喔,
紫色之雾,这城市胸腔内刮起的晨风,糜烂的
曦光呵,难道你的出现就能使沉思者露出笑脸?
哦,笑,另一件尘世的发源,你的嘴唇,少女。
纵然大雪细小的爪子爬行于古老的面孔,惊惧。
他何等爱恋它,他已被缠入古老的卦爻象征。
是的,他走下去:祖先的夕阳。
冥思之四
看吧,世界不曾使他屈躬:他何等伟大。
沉思者,既然一切在你身体进进出出,你为何生产
这些窒息人类生长的迷狂的幻影:神呵,已被淘空。
诚然,他沉溺神秘,守壹,内心的骚动,和浩然:
他爱。这世界——
小小的风,巨大的陨石,古老的血河,四季的车轮。
他爱。是的,他如何不脱离?因他爱大地。
是的,她很美,一望无际的大地很美。
美的怪物在微笑......都已经糜烂了!
每个诞生都脱离根。啊,母亲,你何等伟大。——
我曾说太古断臂上的少女不是像花儿一样
源自母亲的子宫。哦,无限子宫的汹涌。
他不解释,没有一种声音,不,你知道她何等伟大。
好像怀着你的时候,护守你的羊水就赋予
她的混沌之力:世界的可怕之物,母亲呵。
唯一的过错不属于大地。当它微笑,但它并不吻你。
沉睡,沉沉地睡,哑寂的不朽之睡。梦吧。
万物都降下去,依然呵护它小小睡梦的诞生......
于是让我躺着。大地不爱任何物。于是我躺着。
缄默。未来之物:这一点根基延伸于心灵上的
干涸河床:我们的河流,已消逝——;
这些亘古的残骸在沉寂的人间,在幻景上沉浮,
饥饿的灾祸——存在于存在者的恐惧。——
沉思者,你哪里知晓存在之内变幻的风,
远古石器的图形,谜中之谜——;
生命憎恨你,你哪里知晓——上古的风。森林——
死不在死中,遁去者的上古,这些情感枯竭了。
而在某个地方,它——血脉仍炽热如火,在地底潜流。
彼处,白日将尽。
夜黑漆漆。
倾听,夜里的怒吼......
潜流......
冥思之五
你们并不和谐,伟大的自然律。哦,生命!
追随你的狮子,——河水悠悠,流而不竭。
今日已逝:严肃,欢乐,隐忍——
合奏厄运。你我都是这样。噢,——微笑。
至今你何往,我们是宇宙之外的,经此归乡——
多漫长的路,始起无终。于绝望的路途高歌——
天使,莽莽之音的截图。火。结构之链永无断裂,
这些美:灵魂的恐惧。当你看见丰收的大地上升,
那就微笑吧,永远这样,对,微笑。
让我看见自然,因为我要认识,投入不和谐。
生命之树,哦,生命之树,我们已变形弯曲,
同时与季节栖息在飘渺之域,追猎,抛弃,
瞬间神性,面临永无。我经常同另一相遇。
此刻,夜色苍白,冷漠无情。我不知道存在。
我看得清楚:我们不相识了——感觉的底色
因外部的撞击而破裂。谁不曾憎恨自己,就不会
热爱心灵。难道这漫漫的路途还不能使你信任?
我不要这虚弱的幸福,从一开始神就放弃我们。
我仍立于此在。倾听生命:永无终止。
好吧,垂死者渴慕陶醉在换季之瞬。这巨大野兽
让一切皆非本真。揣测,掂量,加码——万物的天平。
你脸上的线流预见轮回。哦,绵绵若存,不绝如缕。
何其虚伪,一切皆残酷,虚伪——一切。
唉。我们一无所有,有时又拥有太多,符号里的未来。
唉。昨天不是历史,在我们交合中独行。谬论。唉——
思想一半用来取悦人,另一半用来慰藉虚伪,揣测。
这才是巨兽。我们的时间表情复杂——何其虚伪。
时代流水一般等待,化为虚无——:
虚无何其虚伪。
而表演者们,哦,世界的思想家,一直都是
你们穿行于世界与沉寂之间。是啊,我们
如何不感激你身后的虚伪?好吧,你的恒常。
哦,谁造就永恒,一如他之所在?
冥思之六
是的,我背起了永恒,这无常的梦
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的灵魂。破碎,弥合。
我知晓幻觉自溢的丰富,因而狮子能成兽王。
给情感一点毒汁,瞧吧,人类的脸上跑出幸福!
无尽的恐惧,究竟先人的愚蠢多于他的多少智慧......
雪落了。哦,此为冬,何为春——何其无限的爱!
情感风暴般,不,闪电般击中大海之源:破船
无处飘荡。大自然不让他的恋人与之长久分离。
那好吧,万物都是如此。
是的,我背起了永恒。哦,恋人。忧伤的情欲,
我在夜里听见数匹战马踏入大地的胸腔;
琴声从裂口飘出。泪流满面。天使化为天鹅
涌入空间的在,陶醉之舟引领我上升——
湖。原始森林。月光。山巅上的孤独:颤抖的鬼魂。
无限的爱,此刻,存在于在者的感觉已经枯竭。大地
就好像少女的眼睛。
是的,我愿不是上古神秘,不属于未来......
太阳升起,大地下沉:这允若的苦渡符。
塑一尊睡梦,在肢体与他物的相互触摸间静坐。
(真理长满枯草。多荒凉的大地啊。谁在嘴上咬破
疯长的情欲,听见真理就是虚假的一声叹息)
唉,可惜,多么纯粹的一,多么伟大的女性。
留下残骸于此,像祖先:泪流满面地归乡。
倘若我在此流泪,我在彼微笑。
母亲啊,我愿意你伟大。愿意你从此永恒。
冥思之七
留点意,深沉的夜晚在枯木枝头上的舞蹈。请不要
责怪我,你常常看到我发出贪婪的呼叫——没人应。
我把头低低地垂下,是为了倾听。
这一切都是我的,尽管夜还不曾许诺。我就这样
长久地坐进荒凉。你若无虚伪,怎么不对我出声?
我谙熟你的深沉。山地的深渊。野蛮的原始光流。
滚动,而且时刻惦记坐在深渊,悲痛的自在和神。
上帝,若你无能给我自在。你象忏悔者的丑陋那么弯曲。
四周飘荡着杀机,弥漫雪崩时的威胁。哦,重压之魔。
难道你毫无人性虚伪,狡诈,傲慢,和欲望的追随?
够了,星辰。你悄悄流泪,在夜空无人知晓:永恒的火。
折回大地,在坚硬的岩石上,花蕊间,进入睡梦。
生命!生命!生命!孤独的花枝,有谁对你哼过一支
赞美的曲?像激流一样的扫荡沿途。于是我渴望生命。
真情实话,我就这样坐着,严肃得踪迹全无,——
气流升腾,已经闪烁诱惑:瞧,黄昏近了。深渊的幸福。
我的浮肿一生即为一瞬。爱情的红光。哦,少女的嘴唇。
金色的欢畅,最秘密。我尝到了。我的浮肿一生即一瞬。
风刚从墓地吹来,也许是在未来,你在瞟着我吗?
我是不是走得太快,我的眼睛疲倦了,脚跟不上。
以往,蓝色的时刻,灵魂很悠然自得,平静地躺着,
我从未感到希望沉落,永不返回。太平静地躺着,比现在温暖。
战斗。抓住我的鬼魂。我吼叫时,无人回应,
苍然地立于此,再次说到此在,为何?静待
霹雳一声。此刻,夜深沉,厌倦了白昼。万物编织的孤寂。
你为什么不停下,你为什么不停下,为什么?
消隐吧,忧郁的心,为什么激流般不顾念自在,奔向前呢?
可是在山谷,期待一位少女的出现,恋人,你为何沉默啊?
唯有死者博得她的爱情,刚刚进入永恒之境。
弃绝的状态。
呼吸,瞧,你,唯一的存在,看不见的发生,在我之内。
空间在你最残酷的律动中,一如唯一的存在。
这些飓风扫过我,任何时间。毁灭者崛起。
哦,你,伟大之力。哦,失落的神。经过我——:
印上未识的斑纹,再将一列入队形,奉献给至今。
因为最底层的语言和手势占有这个世界,巨兽掌控令牌。
宇宙之源的藏匿地却无人知晓。
最微弱的其实是最威慑的。箴言苍白,毫无情感。
冥思之八
神的守墓者。干瘪者的你们称其为诗的你们,
你的诗叫嚣现代机器挟裹的死亡。哦,愿你与其伟大,
坐拥万物膜拜:你何其超越纯洁者的对拓。
墓碑:这神的谜语,哦,灵性穿透的电光——
睁开枯竭的现代,眼睛上的毒瘤,我恨不击穿你
死寂的荒芜的夸张的充满屈从的诗之意志。
我背离这个世界。让孤独伴随我,远离你,
你不配拥有孤独。唉,忧伤的视觉魅惑。
想念群神。瞬间穿透命运的情绪。还要深点,
也许得说,嗯,色彩的判断。敏感点,未受训练的
思维。你说诗,那最不可知者,无声之你,哦,诗。
看看太阳,云雾,森林,平原,河流。广袤的世界。
艺术溃烂,紫雾弥漫。大地向负载重负的骆驼跪着。
究竟谁在梦中调色,像梦本来的调色师。这稀罕者
的直觉触摸到自己的墓碑,像神触摸自己。
据说神不知道他穿行于人类之间,谶语(里尔克)。
雨滴凹陷在自己的沃土,这绝对是自己的我触摸到
永恒之存。圆,甚至它早就满溢。哦,飞升的天使。
在古老的习俗里面,神自己飞升起来。
(穿过花园,我到恋人的窗前。)
既然渡过生之一瞬,业已足矣,
因为此间万物深于逝者,还渴望命运?
哦,不,因为色彩在......
瞧。正午来了......
向神赞美新的日出吧,哲人......
冥思之九
2012年2月——3月 于停尸房
2012年6月初旬修改
2012年6月中旬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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