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蝴蝶登门拜访庄子
对于庄子,蝴蝶早有耳闻,起初没有多在意,后来越来越上心。
蝴蝶感觉庄子就是它的影子。庄子的一举一动,与蝴蝶那么相似,不是模仿,是与生俱来的默契。庄子的眼神与蝴蝶的眼神那么相像,充满着鸿蒙初辟的迷离。庄子的衣衫在风中飘拂,如同蝴蝶的振翅,无论飞,无论栖息,都那么轻盈。庄子与蝴蝶一色,以灰为主调,以白为绚丽。庄子的气息与蝴蝶合而为一,在春夏之交,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芳菲。
蝴蝶感觉庄子是它的兄弟,情同手足;是它的伴侣,两情相悦。庄子是它的缩影、化身,是它在人世间的另一种造型。
蝴蝶特地起了一个大早,飞越青山,飞越碧水,飞越一大片葱茏的岁月。蝴蝶登门拜访庄子,隔着一道栅篱,隔着一段薄雾,隔着一种朦胧的神情。
物我两忘,蝴蝶与庄子对视,恍若隔世。
庄子做着蝴蝶一样的梦,想着蝴蝶一样的心思,拥有蝴蝶一样淡泊的性情,流着蝴蝶一样的血脉。
蝴蝶与庄子融为一体,但又永恒分开。庄子与蝴蝶是一个事物的两极,互为正负,互为阴阳。
蝴蝶做着梦来拜访庄子,庄子做着梦等待蝴蝶,不期而遇。千年之前那场谋面,便成为经典,庄子与蝴蝶共同创造的永恒经典。
我和老牛发起的战役
土地的卵子和阳光的精子结合,在一块形似子宫的山坡孕育,然后生出一大片叫草的绿油油的孩子。只管生,只管养,不管成才。在乡下成长是草们自己的事情。
草是老牛和我的敌人,是弱小,但又极其顽强的敌人。草与我和老牛之间,注定有无数次战斗,战斗组成战争,战争再组成战役。
我是这场战役的制定者,发起者,指挥者。老牛是我使用的庞大的武器。这个武器很听我的话,与我很默契,默契到吆喝多余,动作多余。默契到只须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一起走向草埋伏的地方。
草经过露水的启发,个个神采奕奕,斗志昂扬。
草经过风的战前动员,都众志成城,摩拳擦掌。
但一切都是徒劳,所有抵抗都不堪一击。老牛的牙齿是锋利的屠刀,转瞬间,草们都成了断头之鬼。
老牛大获全胜,它鼓胀胀的肚子是它胜利的果实,或奖章。我牵着老牛,犹如拉着一面凯旋的大旗,或者沉重的鼓槌,擂响春天,擂响雨过天晴后的大地。
我和老牛打赢了这场战役,以老牛的执着和我愚顽的童年。而今,我的支持者,我的强大的后盾,以及乡村深远的背景,都悄然逝去,长久模糊,偶尔清晰。
荷又掏出一枚青钱
荷又掏出一枚青钱,放在水上,给池塘很大的面子。
荷用它的青钱,买蜻蜓之立,买燕子之舞,买水鸟嬉戏,买游鱼逐浪,买杜鹃清啼。也买我亲吻的目光,投怀的身影。
荷仅用一枚青钱,都买来了。荷又掏出一枚青钱,一切都在增值:我的呼吸,我的梦呓,我时而轻盈又时而沉重的思绪。
还有我的憧憬,一如我的年轮,我的性情,都格外淡泊,与世无争。
当荷掏出第一枚青钱,或在这之前,夏姗姗来迟,春迟迟未走,可我的许多想法,早已成定局。
蜜蜂的战争
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是蜜蜂的和平生活:飞舞,采撷,酝酿,永无止息。
甜蜜之外,蜜蜂偶尔遭遇侵扰。
不是主动进攻,而是防守自卫。轻轻一蜇,蜜蜂便胜利了。胜利之后逃亡,逃亡之后默然死去。
没有叹息,没有眼泪,没有祭奠,没有葬礼和墓碑。蜜蜂死于自卫,死于你的疼痛和臃肿,死于你略带紫色阴影的记忆。
而你,便成为蜜蜂的衣冠冢,成为蜜蜂的无字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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