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然与王小妮在南方科技大学做讲座

肖振中

                                                   黄灿然与王小妮在南方科技大学做讲座
                                                                                                  作者：尹维颖    来源：晶报

      6月9日晚，香港著名诗人黄灿然与深圳诗人王小妮携手亮相南方科技大学，并在该校教学楼与现场学子分享了主题为“我们身边的诗意”的讲座。两位诗人从各自的经验出发，讲述了一首诗的诞生以及如何听音乐、怎样对待爱情等大学生感兴趣的话题。讲座结束之后，一行人还特意散步至该校楼顶，对着明月星光朗诵诗歌。一个美妙且充满诗意的夜晚就此度过。
　　从关于“诗意”的一堂课说起

　　周末的南科大安静迷人，黄灿然与王小妮两位诗人就如同该校的普通老师一样，跟学生打成一片。讲座以“我们身边的诗意”为题，大家如同聊天一样，就此展开充满想象力的叙述与讨论。

　　王小妮穿白色衬衣、长裙、平底鞋，态度亲和，满脸微笑。她打开自己的书《上课记2》，现场读了一段她在书中所写的自己的学生对“诗意”一词的各种理解。她说，自己教过的大部分学生都是来自中小城市乃至农村的底层人，但他们对诗意的理解充满着各种想象。“我让大家讲各自心目中的诗意，对这样的题目，我之前做了各种预设，我以为他们会说诗意离自己非常遥远，是消灭的、古典的、虚伪做作的，我以为他们会对诗意这个词充满排斥心理，结果呢，现场的发言超出我的想象，原本只有两节课的时间，因为大家的勇于表达而我又不想打断他们，导致这堂课严重超时，达到三节课的时间。”王小妮感慨说，孩子们表达的自己心目中的诗意，完全让她惊叹了——

　　“一对夫妇牵手过马路就是诗意”。

　　“天桥上突然响起了笛子声就是诗意，但笛子旁边写着5元一支，立刻将这种诗意夺走了。”

　　“在树林中骑单车就是一种诗意。”

　　“有钱就是诗意。”

　　“生活大部分都是无聊的，完全没有诗意的，人不一定为诗意而活着。”

　　“上数学课和打篮球是没有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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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妮说，这是一堂18岁孩子的课，他们没有把诗意看做稀有的东西，没有将诗意泛化，他们不仅仅说了一些概念的东西，还能够抓住生活中灵光一闪的东西，为各种概念赋予了故事。“重要的是，那些平时习惯不被注意，习惯坐在后排，习惯不发言的孩子，这一次踊跃发言了，而且排着队举手发言，这是让我感动的。”王小妮如是说。

　　一首诗有时需要5年的酝酿

　　黄灿然是香港著名诗人，他曾任《红土诗抄》主编、《声音》诗刊主编。著有诗集《十年诗选》、《世界的隐喻》、《游泳池畔的冥想》、《奇迹集》、《我的灵魂》等。对他的诗，有评论这样指出：“黄灿然的诗，温柔敦厚，雅俗同体，既得语言之趣，亦明生活之难，词意简朴、高古，引而不发。他本着对常世、常情的热爱，留意小事，不避俗语，从日常叙事中发掘义理、经营智趣，曲中有直，密处能疏，平实之中蕴含灿烂，低处独语也常让人豁然开朗……”就这样一位履历显赫颇受赞誉的诗人，谈到一首诗的诞生，却直言“很难，常常5年写不出来一首想要的诗”。

　　学生面前的黄灿然衣着随意，白T恤、牛仔衫、迷彩裤，整洁，酷。港式普通话虽然不太标准，但充满诚意。他说起自己的日常生活，比如下午起床，到楼下最近的茶餐厅，喝杯咖啡，然后走到餐厅外面抽一支烟（因香港禁烟，餐厅内不可以抽烟），下午的阳光温暖明媚，微风轻轻吹来，“这样的场景平常且有诗意，但写不出来”。他说，无数个这样抽着一支烟的时光，朝马路对面无意张望，会看到出其不意的风景，“比如有几个装修工人，穿着耀眼的黄色工服，他们也在抽烟，远远看上去，就像电影画面一样，衣服和人都如同画过妆做过造型，像城市里的英雄一样。他们的眼神穿过我，平静平淡又很美，那一刻，我会觉得他们就像美国的海军陆战队……这样的画面，我常常觉得有诗意又有故事，但要把他们写出来，却并不容易，不敢轻易下笔，因为要寻找那种节奏，非常难。”

　　黄灿然称，自己常常在香港爬山，也常常会遇到从海面上浮出来的日出，那种摄人心魄的美感让他很有写诗的冲动，但同样写不出来。不过，这样的场景却刻在脑子里了，5年之后，与其它的故事对接，比如父母老去，朋友过世，经历各种痛苦与波折，于是找到了一首诗的介质，这首藏在脑海中5年的诗，才真的诞生。“故事本身不是诗，但将自己的性格与故事找到一个共同点，用一条线牵起来才变成诗”，黄灿然这样分享自己的创作体验。

　　说到诗与摄影、绘画的区别，黄灿然说，诗除了画面感之外，还有音乐性与节奏感，“这就是诗的魅力，是绘画和摄影无法替代的。”

　　王小妮对此的看法也很特别，她说，诗一定是需要读的，读的时候最好安静，不需要任何背景音乐，否则音乐先入为主而文字本身又比较软弱，这样音乐会抢风头。“诗是幽深的，会把你拉进去，让你沉静下来，没那么快出来”，王小妮这样评价诗的独特魅力。

　　歌词等于诗吗？

　　黄灿然是古典音乐的发烧友，当现场的学生问到“古典音乐经常听不懂，而流行音乐与摇滚乐更容易接受”这个问题，他表示：“我不觉得非得听古典音乐，除非你30岁以后，对流行音乐失去兴趣，那么之后可以听听古典音乐。在念大学的当下，你可以有自己的流行音乐偶像。”说到自己如何走进古典音乐的世界，黄灿然回忆道，因为自己喜欢的一位波兰诗人超级爱巴赫，他“爱屋及乌”，碰巧在路边唱片店遇到了巴赫，于是顺便买来一听，当唱片机里的音乐响起，他“一下子就傻了，那种感觉太美妙了”。

　　谈到古典音乐，王小妮则持另外一种态度，她说：“古典音乐一点都不能打动我，我宁愿听蒙古的马头琴，那种忧伤的长调，非常动人。这可能跟我自己的经历有关，我是满族人，所以到了草原上一听到那种音乐，整个人就走不动了，我会觉得那就是我的地方。草原上的天太大了，你会看到整个地平线的全部，看到落日时东方和西方一起变化的那种震撼。”王小妮透露，自己除了喜欢崔健之外，还喜欢各种英式摇滚，“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香港明珠台非常有追求，深圳人打开电视可以随便看，没有任何插播广告，可以看到正在直播的纽约摇滚节，看到披头士热血演唱……”

　　说到是否可以把歌词当做诗的问题，黄灿然直言“无不可”，只不过歌词与唱分不开，但最差的诗都会比歌词好。而王小妮则表示，自己曾经把崔健的《一块红布》和BEYOND的《海阔天空》当做诗，“崔健如果不懂音乐的话，他可能是相当不错的诗人，但他的歌的音乐性太强了，会盖过文字。”

　　高考之后先要“呕吐”

　　谈到大学生谈恋爱这个问题，黄灿然坦言自己只有3到5次的恋爱经验，情感经历并不丰富，无法给学生提任何建设性的建议。不过，王小妮对此插话道：“黄老师跟诗谈恋爱了，他去欧洲旅行了几天，新买的相机都没有打开，就跟一个人聊了几天诗就回来了。”引得现场观众会心一笑。黄灿然接话道：“爱情是非理性的，缘分天注定。”但王小妮却劝现场的学生，趁着年轻多谈几场恋爱，“大学生的恋爱仅仅只是爱情本身，不涉及婚姻，是一种短期行为，我希望大家学会恋爱，否则太遗憾太可悲了。因为每个同学都是不同的世界，都是那么与众不同，我有一个学生深有体会，她说自己与几个男生结伴旅行，这旅途中就可以看出谁最有责任感，最有担当，最能解决问题，最信得过，最适合在一起。我认为她说的很对。”

　　谈到读书问题，黄灿然建议学生看杂书，包括武侠、爱情等等，各种书都读一下，“读一本书如同认识一个朋友，你必须多接触不同的书，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怎样的朋友。同时，每本书会告诉你下一本你要看的书。当然，遇到读不下去的书，不要强迫自己去读，等过两年再去读感觉会不一样，否则就是消耗体能。”他指出：“当你把一个作家的书全部看完了，这位作家就会带着你去别的地方成长，很快，你就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了。”

　　王小妮对这个问题也深有同感，她指出，知名学者王晓渔在高考结束之后写了这样一条微博：“如果说高考之前的主要任务是‘填鸭’，高考之后首先要做的是‘呕吐’。只是‘呕吐’比‘填鸭’更加困难，因为那种有着标准答案的思维和价值观已经成为血液和基因，难以‘呕吐’。或许只有开放的阅读、独立的思考、多元的讨论，才能活血化瘀，进而完成新陈代谢，做到脱胎换骨。”王小妮对此颇为认可，她希望学生打开视野，多读不同类型的书，并强力推荐作家李娟的书《我的阿勒泰》。这是李娟10年来散文创作的合集，记录了作者在新疆阿勒泰地区生活的点滴，包括对人与事的记忆。“这本书清新明快，文字极美，原生态地再现了疆北风物，非常值得一看。”



作者：尹维颖  编辑：白色羊  来源：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