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经典——
词语与镜像 案例与辐射
——安琪《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解读
词语既然出现,总是有指代的,而且其指代会伴随使用者不断扩张,不仅有多重性,正如“明天”可以具体也可以虚化,而且会支配使用者,甚至令其湮没。
生活在词语里,是真文人包括真诗人的主体性选择,而对于安琪而言,词语似乎能够指代她的全部生活,包括生命,可见其真。
一
安琪这首诗,开门见山即进入关注的核心。头两句的“词”与“爱人”既是两码事,也是一回事,因为它们共同面对的是语言与生活现实存在。在生活中,“爱人”与人们原本的想象已经大相径庭,斑驳陆离,与之关联的爱情与婚姻已经令人遍尝种种况味,苦辣酸甜,分分合合,生死叵测;与爱情婚姻相关,衍生出诸如从二奶到小三,从一夜情到包养,从捐精到代孕……何止五花八门,简直千姿万态了。就词语而言,“爱人”在汉语语系由动宾关系短语被名词化为惹眼而神圣的所指之后,也越来越参合进异质性元素,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白云苍狗,变幻莫测。
由此可见,该诗的切入是基于怎样繁复的时代空间,其现实针对性不言而喻。但我更佩服作者的勇气,因为,我一时还是怯于直面这只庞然大物的。
接下来,作者的怀疑意识显而易见,也势在必然。“明天爱人经过的时候,天空/将出现什么样的云彩,和忸怩”,是作者的诗性华彩。她试图通过大自然契合灵性生命的反应,展开未来。
首先从语言层面,不容置疑地确信,自己就是取代“爱人”那个新词的发明者。并且让那个词“变得阴暗”。个中有解构,更是建构。前者是对混乱荒诞现实的否定,也是对失效大词的习惯意义及其语言系统的颠覆,实际是对人类本身的缺憾及其维护者扔出了决斗的白手套。是的,既然人在变性,词语也可以或者就应该变性。实现指望就实现目标,安琪尽管曾经作为女性主义一员,但在这里,显然超越了固有身份,当然也值得肯定。
随后又从生活行为层面身体力行。“把爱人藏在我的阴暗里/不让多余的人看到”,这是重要关节所在,一方面表达得复杂而多义,另一方面可以理解为新的回归或还原,同时何尝不是作者奇异的理想?
二
是的,“明天我的爱人穿上我的身体/我们一起说出”,这是作者从语言与其镜像中的现实的双向层面诠释“爱”的真谛,既指语言系统,也指身份实际;有传统延续,更有现代立场;而且是极为隐秘、个性的感悟。如果包括结句“但你听到的/只是你拉长的耳朵”就更呈现出作者所明悟的东西。
不论是从现实来看,还是就语言来说,理想的美妙元素已经乏善可陈,但大多数人依然在一叶障目中饮鸩止渴。可以说,安琪这首诗是对公众话语泛滥的解构,更是对爱的应有的私密性的坚持。不仅从语词角度,也不仅是关注当下,更有丰富的所指,可以说,只此一例标本却可以指向更多。说到底是诗人通过确认自己,去确认人类的意义和价值。
近年来的诗歌,最突出的症结是为所欲为、我行我素,能够从习以为常的生活中略有新意就已经难能可贵。而安琪却能从根本上获得了诗歌突围的另一种可能,这不仅有意义,而且,能够诗化地表现出诗人的选择与必要的担当。所以,是值得同侪认真反思的。这也是该诗的经典意义之一。
而就诗本身而言,其所包含的诗意特征同样可圈可点。就此,已有许多分析,在此毋庸赘述。
2013年6月24日13:19:17
附:《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
安琪
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
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爱人
明天爱人经过的时候,天空
将出现什么样的云彩,和忸怩
明天,那适合的一个词将由我的嘴
说出。明天我说出那个词
明天的爱人将变得阴暗
但这正好是我指望的
明天我把爱人藏在我的阴暗里
不让多余的人看到
明天我的爱人穿上我的身体
我们一起说出。但你听到的
只是你拉长的耳朵
1996/5/18
(载《诗刊》下半月2006、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