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富永杰 于 2013-8-24 15:06 编辑
碎 章
1
等待和忘却并不能使黄昏来的更快。甚至在你欲向它奔跑而去的时候，它回身背向你。明天使所有的黑夜惧怕你，因为明天所能给予你的你已紧握在手。渴望在这里成为一种空洞而沉重的包袱，使你的一生倍受牵连。还有更多凝滞在天空里的景象，使这深谷神秘而又单薄。
你相信双脚曾经向上悬停，却无法踩向天空。你相信，思想曾经撞击大地，却无法扎根成长。在人太多的地方，风景成为俗物而无法进入心灵，人们的赞美和喧嚣使山川失色，江河失声，心灵蒙尘。
2
生活有一种节律。它以饥饿和困倦之手执鞭，驱动生命之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古老而纯朴的日子总是那些将生活和生命全部交与了天地的日子。日月交替，季节交替，生死交替，过去着过去，等待着等待，生活着生活。语言成为最低级的思想，它试图规定不能规定也不该规定的东西。
3
人与人之间有一种快乐和幸福，很容易被忽略和淡忘。每一个时代都试图撕裂生命的表象，每一段年代都试图漂洗生命的本真，最终都无奈地快乐和真实地痛着。快乐曾经是水而今流失在沙漠里，痛苦曾经是水而今已是醇香的烈酒，伴着长饮之后的宿痛，时时游走于胸。
4
混乱总是来自于飞扬的时间，绿色的、黄色的、红色的，还有蓝色的，尘土一样在咫尺和天涯飞扬。触觉、嗅觉、视觉、味觉、听觉都在逃亡。只有空洞的时间在崩塌前的挺立和胶着。风失去了惯有的量度，声音在犹豫不决中散失，还有一些情绪的泥沼，等待所有的马车陷落。那些马车，即使在开阔的原野，也只是迂回而行。那些翅膀，总是从陆地起飞，从天空坠落。
5
突然间，你找到了混乱，它们在那里，僵尸一样呆滞无力，如同易于感染的瘟疫。空气和水都成为同谋，你为此而失去所有的防护。那是发自内心的退缩，象阳光一样普照大地。被刺痛被灼伤被恐吓被醉扼。
6
我一直在期待，一片落叶与一个世界，更静更细腻，不必要描述，更勿动心机，瞬间即永恒。
7
一些从未发生过的故事，被一些风一样的人送向远方。一些久已发生的故事，被一些树一样的人深藏心中。远方会被回送，心也会枯烂。故事必将累死在轮回里。轮回必将烂死在故事里。
鞋子在磨损中理解了脚，石头在剥蚀中理解了风，人也当在生死之间理解了岁月。更该开口陈述的应是无言之声，无声之物。
8
期待炫过夜空。酒香扑面而来，迅速散落。月光闲步黄昏和黎明。
山河卷舒，历史圈启。我移步，那些被圈闭的历史，一些人拼命地隐进去，那怕是残肢。冬天和邮差，还有山间的迷雾和村庄，一些被翻耕翻播了千年的土地，被冲刷了千年的河床，突然坍塌。
期待在空幻中制造着瞬间的永恒，永恒之后是更为空幻的期待。
9
你找到了吗，那在遥远之地游荡的痛。在漫天雨雾中茫然的痛。它被隔离，在一个人和一个思想之间，未知和已知在那里相拥长叹。
你毋须在古典的长空自责，纵使你轮回万千次，也拨不动那一根微弱的弦。为此而退缩的不是生，亦非死，它们都曾搭载你、超越你，去向遥远之地。痛，也早已无处不在，拂袖此生。
依附于大地的，也曾在云彩之上俯瞰大地。践踏大地者，必将重生于大地。
10
今天终于被黑夜裹挟，我——究竟是那一个侏儒的思想，在巨人彷徨的双足旁，似是悠然却又疑惧着什么。
呼吸被排斥在快乐之外，睡眠被排斥在快乐之外，食物荡妇一样满怀哀怨，被衣服和皮毛所包裹的都将穿越一条街道，背负一身的喧嚣和讶异，沉重如斯，无奈如斯。快乐隆起的时候，快乐膨胀的时候，快乐闪电般行进的时候，弱智者总被遗弃，因他也被排斥在快乐之外。而快乐坠崖的时候，无人观望，无蝇觅尸，地狱无处不在。
11
那些独自一个人忍受着未知的恐惧的诱惑和煎熬，走进了人类心灵、思想、情感的最深处、最暗处，同时又是最高处的人应当被忆念和仰望。他们舍却了太多的贪欲和私欲，而为人类酿造着那些高不可及的鸩酒琼浆，欲一饮者必先死去，必先穿越生死之渊，必先被俗世之风蚀腐。更快的风穿行在大地深处，四处接引高尚的灵魂。
魔鬼赞美自我的伟大，欲亡者必先以我之生为乐，欲生者必先以我之亡为乐。
12
绝不要为证明人类的至高无上而生。
为此而生的是罪恶。有一种罪恶为善而生，无可挽救。
绝不要为证明爱情的至真无瑕而生。
为此而生的是谎言。有一种谎言为情而生，无有彼岸。
13
只有脚下的山峰不再成为梦想。站在梦想之上，心里便有一种怅惘，那是喜悦被施放之后的空洞，还有，就是必得离开那已不是梦想的山峰，走向回归之路，必得装满一腔得到之后的失落。
14
我尊重老者的智慧，其实那更是一种关怀和希翼。生活是一种呼吸和吞咽，思想是一种呼吸和吞咽。在呼吸和吞咽之中，人必将品味和老去。而残缺的月光普照着我们。
一次又一次，从月光下走到阳光下，就象从梦走到梦醒。袜子和鞋子破了好多双，同样的话消逝了好多次。生活，不如说是一个人，在那里被自己的思想记录，然后在肉体的祭奠中被焚毁。生于斯灭于斯。思想总是在午夜流淌，如同山涧的溪流，无名而又万状。
15
当我发现，我有能力和资格嘲笑和鄙夷自己的时候，我成为自己的导师。我需要一把尺子，上面有着精确的刻度，并且应当保持足够的完整。人是一种时刻在变的事物，人不可能成为尺子，更不愿意被另一个人拿去作为衡量的标准，而暴露自己的缺陷和不足。在我成为自己的导师后，在我获得了嘲笑和鄙夷自己的能力和资格后，我被自己毫无代价地选为这把尺子的原材料，然后为一个完整的想法和精确的刻度而开始了精雕细刻的自戕，结果造成了更趋完美的残缺和精致无比的痛苦。在这令人窒息，惹人发笑的生活的帐篷里，这残缺和痛苦却无意间成为泄露了月之秘密的破洞，在我无法离开帐篷的时候，为我送进了一片古老世界里的空气，就象因溺水而无望的人在绝望中看见的希望。
16
从一切可能曾经到过的地方，到一切可能将要到达的地方。不断延伸的目标使所有的终点都成为过程。过程是绚烂的，是那种无论胜利或失败，痛苦或快乐都能被化为旋律的脚步和心情。然而，过程也是虚假的，是难以保留和易于消逝的，那是心中的一丝杂念，是眼中的一抹色彩，是远处的一声鸟啼，是因为想到而丢失了的生命。
17
“自然界的状况是可怕的，人是猛兽；我们的文明战胜了猛兽的自然界，旷古未有。”
在人开始向猛兽施舍生存空间的时候，人成为猛兽。
18
我已经在极度地厌倦一些东西。我想，是我无法坚持还是我从来就厌倦了那些东西。我看着人们的忙碌，在所有可供人工作、学习、运动、娱乐、休息和交流的地方，和地球一样疯狂的旋转。也许，我是太幼稚了，我总认为人生是不可能被任何规律所挟持的东西，而事实上，当我站高一点站远一点，才发现自己的一生，连同那些琐碎的不能再琐碎的事和念头，都在规律那双刚柔相济的手掌之中被规定了。这是被称为现实的残酷，同时也是真理，是让悬浮于心之上的任何东西都坠落和粉碎的真谛。是刺向梦和梦想之气囊的钢针。是教会你的双脚认识和感受你的躯体之重量的先知。
我总是在原谅自己，一次有限的偷窃，一次暗里的咒骂，一丝恶毒的念头，或一次对人生闪现的仇视，我们所能原谅自己的只是被这个时代的道德规范为黑暗的东西。如同那些被规范为光明的东西一样，它们会流走，会百川入海。
我始终认为，能被规范为光明的东西都是较为肤浅的东西，是轻易被可视的东西，是最终将断送了思想的东西，人将因此成为浅水里的浮游生物。人应当标榜和愤怒于自己的无知和胆怯，应当勇于让鼻子和额头被更坚硬的墙壁碰撞。误导了我们的，是一群慈善的骗子。
19
因为看到自己被规定了的窘迫而感到可笑，因为感到可笑而无意间快乐起来，因为无由的快乐而开始思考。就这样，因为思考而站在生活的另一边，然后开始仿造所谓更高的生活。
20
一切都是碎的。因为，有就是一种残缺，生就是一种分裂，此刻只能被假定。
21
经过思考，人成为未知。所谓生活，只是这未知之后的可知。
22
记忆中存在的一棵最古老的榆树，苍老、衰弱但始终保持着坚强不屈的姿态，终于有一天，一道凌厉的闪电让它粉身碎骨，彻底经受了一番水与火的洗礼。某个夜里，一个无意的念头使我与它相会，一些古老的传说使它的笑容无比诡秘而又真诚，它那历尽百劫而终究难逃一劫的沟壑纵横的肌肤深藏了无数深不可测的眼睛，使我惊恐不安，选择逃离。我斩断了一个念头，却滋生了无数个与它有关的念头，冲刷和啃食着我的肌肤。
23
突然之间会感到心痛，记忆中的某些东西被时光之刃割裂，被时光之手撕裂，在暴虐的阳光和肆虐的风沙之中萎缩和消逝。我闭上眼，那是一种无声无息的痛，如同苍老渗透进我的每一片肺叶，而我无能为力。已经不仅仅是记忆，还有生命和生命曾经的信念，都终于开始腐烂。我双手捧着一支世俗的香，迎着呛鼻的烟雾和让人恶心的香味，静静地待在我的躯体里，守候着剩余的岁月。象一尊老僧在一座佛堂，一座佛堂在一片空旷。
24
人们都很忙碌，整个世界象一列提速了的列车，风驰电掣，你不能停留，也不敢停留。或许只是一愣神的时间，你就会被你预定的终点抛弃。
我搞不清楚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人们不敢沉迷于任何事物之中。
人们对所有的事物都感到腻味。
人们不是为了吃饭而吃饭，不是为了悲痛而悲痛，不是为了爱情而爱情，不是为了高尚而高尚……
突然之间，一切都浑浊起来。浑浊地让人可怕。
这是一种怎样的浑浊。人性的颠倒，道德的沦丧，信仰的崩溃，究竟是什么在碾压和粉碎着这一切。
25
我伸出手，抓住一把阳光，又抓住另一把阳光，如同我不断地追逐快乐，最后，导致了痛苦之子的诞生，又促使痛苦之子茁壮成长，成为我唯一的收获。
26
无知的人才会忽视苍蝇的存在。
无知的人才会忽视苍蝇的智慧。
如果人把自己置于苍蝇之上，那正是人类的无知和悲哀。
因为，我想看见苍蝇之间的歧视和战争。
27
如果我秉承了某颗星的光芒而诞生，那么，我的躯体该是我的桥还是我的岸。
我并不承载太阳的光芒而存在，我隐在太阳的光芒之中，被稀释了的火焰托着，向更远的边缘逃逸，被更深的力量纠缠。
偶尔，我也劳作和睡眠，也为自己卑微而短暂的生命而疑惑。
28
雨徐徐地落了下来，整个世界被浸润了。我看到了，那是一些眼球之外的东西，而眼球成为心灵可以取舍的镜头。更大的世界被更小的事物捕捉着，然后变得不可捉摸。
月亮，穿越某个记忆中的午夜，洒落一些古色古香、幽深而迷人的清辉，山影，树影，稀落的灯光，还有一些等待空气的孤魂。
我所看到的是一些眼球之外的东西，它们被无限地放大，同时触礁一样沉向不可见的深处。而我，无法不睁开眼睛。
我不想对这世界倾诉，所有的生活都在眼球之外，它总会沉向远方，象一只漂去的船，一方沉落的石块。 |
发表于 2013-8-24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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