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避开了一场泥石流（组诗）
刘炜
月光占领的地方
她上班去了，我被一只红色的发卡硌醒
几缕长发在席子上，我吹它们几下
它们就动几下，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这让我想起打谷场的麻雀
你怎么赶它，它也只是装模作样地飞一会
然后，还是停在打谷场周围的棉花田里
像一个抽着烟，蹲在田埂上的老头
离不开伺候了一辈子的土地。那群麻雀
或者，就有我远在天堂的父亲
打谷场，始终是他们梦中的粮仓
我打开窗户，把昨晚月光占领的地方
换上阳光。南瓜藤还是绿的
还大朵地开着黄色的花
蟋蟀的叫声，就藏在花蕊里
天凉了，蜜蜂可能还要晚一会才能来
我把她留在床上的浴巾
睡衣，橡皮筋，袜子抱到阳台上
想再躺下睡会，发现肥胖的肚子瘪了
就像昨夜，她涂蚊虫叮咬
挤剩的半支药膏。我们都老了
只有书架上，落满尘埃的书
永远还是春天的内容
马灯挂在路边的树杈上
风摇晃着芦苇
母亲摇着醉酒的父亲
马灯挂在路边的树杈上
天有点黑，隐约能听见二狗子家
闹洞房的声音
雪花，飘了起来
灯光下，白净而又文雅
一看就知道来自天庭
芦苇起伏着，醉酒的父亲
一会儿被母亲扶起
一会儿又一屁股坐下
月亮，就挂在树上
星星散落在麦草垛的四周
村庄的灯盏，深入细致
与滩涂的关系融洽
田野，多么寂静
野鸽子把头埋在怀里
黎明，将一枝一叶地画回
黒暗擦去的事物
我也会变成一张白纸
最近，总是失眼
被一些死去的人惊醒
他们急匆匆地赶路
从不与我说话
嘴巴里不停地念着
南无阿弥陀佛
不管是好，是坏
反正，一场雪
世界又会变成一张白纸
我也会变成一张白纸
春天,积雪融化
希望有人还记得
纸上写过的字
想起那些春天的竹笋
秋天的夜里，总能听见虫鸣
它们长着翅膀，却只是在草丛中跳来蹦去
像一群家养的鸡，让我想起老家屋后的竹园
想起那些春天的竹笋
总是偷偷地长到别人家的地里
像个淘气的孩子，喜欢调戏一下
比它更小的麦子，油菜
惹得护犊子的母亲，每年都会为它们
与邻居理论几句。这些乡下的虫鸣
一到秋天，就会在我城里的身体里叫个不停
只是我已习惯半夜醒来，一边把它们写进诗里
一边等着黎明。虽然我从未见过这些城里的虫子
可还是能给这些虫鸣，记忆中的手脚与触须
不管夜晚有多么漫长，能咬疼我心的
始终是老家蟋蟀叫的那几声，熟悉的乡音
昨天，我避开了一场泥石流
秋天，就要开始脱树的衣服了
世上所有的河流，都空出了足够的吨位
风的宣传，过于委婉
所以，才加上了后半夜的一场暴雨
雷鸣与闪电，比起专制
我更喜欢半推半就
拒绝，或者接受都能做得天衣无缝
天上的羊群，如果下凡
地上就会多一片辽阔的草原
为了爱情，我习惯把心空成荒凉的仓库
只要有一天，我不把仓库打开
你们就永远看不到里面的蛛网与尘埃
是的，昨天我避开了一场泥石流
在天天要经过的山脚
别人说我幸运，而我却不置可否
秋天的树叶落了
我还是穿上了更多更厚的衣裳
面对时光，我开始学会顺从
我不为八月祈祷
八月的下午，我被牙疼折磨
探出窗外，想找到比牙疼更疼的意外
兴奋与刺激神经的快感
或者，是一次野外的迷失
但我只发现了，花池里丛生的杂草
它们生生不息，它们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
它们与垃圾桶旁，肢解的瓷器
相依为命，看起来特别亲切
从脐带似的，并不肮脏的水管
完全可以断定，它是一只抽水马桶
并且是从没使过的，崭新的马桶
它被人从房子里扔出来
只因不够名贵豪华。就像丢弃在厕所的女婴
将来证明世界的冷暖
我不为八月祈祷，也不为九月
这辈子，我一直都在跟自己作战
牙齿，是我最轻蔑的敌人
却足以让我丢盔弃甲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让我低头
除了自己。灵魂是年轮里的果实
春天的花，只是它撕裂的青春
如果心灵是一盏灯，我祈祷
能照亮树丛中的果子
而不要让它像一只惊飞的鸟
消失在黎明的画册中
就像心，悬挂在身体里
风，停止了摇晃
小河，停止了歌唱
满世界的树木，就要落下树叶
无数的人，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又有谁能止住岁月的疼痛
河流银色的流水线
将运走秋天沾着秋露的忧伤
我握住一只苹果
苹果树，还是一棵一棵地倒下
从黄贝岭到民治，地铁里乘客稀少
中间长长的不锈钢管，与黑色的吊环
模拟着空空荡荡的屠宰场，左右晃动的铁钩
让开膛破肚，找到了现场
真想朝这个想法唾几口唾沫
可惜，地铁太过干净
只好把唾沫，咽回肚里
好像把一些事物，丢进垃圾箱
空荡荡的铁钩
左右摇晃，左右摇晃
就像心，悬挂在身体里
懒得用手摁住
我信佛，不杀生
在清晨，我听见一只狗不停地叫
没有全村的狗，跟着一起叫
在城市，没有田野供狗们交谈，恋爱
它们的脖子，总是有一根链子
布的，铁的，皮的，跟人的项链差不多
它们坚持包办婚姻，更确切地说是包办交配
与主人比着门当户对
更多老家的土狗,住在乡下
被狗贩子与羊一起贩到了城里的羊肉馆
挂羊头卖狗肉，当然也有挂狗头卖狗肉的
城里的鸡，统一关在菜鸟市场的笼子里
它们不为黎明欢呼，也不为黑夜歌唱
它们胆怯地低吟，就像犯人关在集中营
在城市，所有的鸡都是死刑犯
偶尔会有鸡生下一二只鸡蛋，想戴罪立功
城里的鸡，不再羡慕鸟儿的翅膀
那些鸟儿与它们一样，也是集中营的死囚
它们显得矮小，它们的天空并不低矮
一样有无法接近的梦
在城里，可恶的蟑螂
神鬼出没，我一边不停地想拍死它们
一边不停地忏悔：“我信佛，不杀生；不杀生，我信佛”
花开的季节，我们不再相信春天
收获的季节，我们不再相信那些成熟的果子
就是曾经生涩的昨天，我们总是被岁月欺骗
终于放下了理想，爱情，以及星星一样遥不可及的希望
立地成佛，只是再也没有可供选择的信仰
叶落归根，只是虚拟的场景
世界上所有的地方，几乎都一样
差不多的房子，树木，街道
人群，公交车，与地铁
医院，饭店，地摊，水果店
以及包围城市的垃圾，妓女与嫖客
官员，权力，腐败
雨水，台风，空气污染
臭水沟里挣扎的鱼，永远肮脏的菜市场
喂着我们的胃。像是一些固定的词
被不断地造句。陈词滥调
加进了各种诱惑的毒素
变得鲜美。海洛因渐渐上瘾
这稍纵即逝的凡尘俗世
我们一会痛苦，一会快乐地活着
有时想死，更多的时候想活得更久
怀念故乡，其实熟悉的
也就是那么几句乡音
叶落归根，只是虚拟的场景
服了异乡的水土
却害怕不服蟋蟀的乡愁
风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牵着风走进玉米地
风一转眼就不见了
就像一群惊飞的麻雀
只留下我，在玉米稞里钻来钻去
玉米叶粗砺的手
抚摸着我，汗湿的皮肤有了血色的纹身
阳光，总是躲不掉
灯笼果由青转黄
像爱情，熟透了还甜里藏酸
秋天，一朵云泊在天上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雨落下
收玉米的姑娘来了
小褂子里，两只奶子一晃一晃的
可爱的鸽子
咕咕的叫声，胆怯到无法听见
一穗掉在草丛中的玉米棒
拚命的呼唤
却像在梦里，喊不出一点声音
雨一下，就下了好几天
天晴之后，收玉米的姑娘
发现了草丛中的玉米棒
每一粒玉米，都爆着新绿
她只轻叹了一口气
圆圆的月亮，就弯成了眉毛
白霜就爬上了发稍
姓名：刘炜 邮编：518003
地址：广东省深圳市罗湖区罗芳路108号江洲大厦4层中免公司
邮箱：dafengliuwei2008@163.com
电话：18961952979
QQ：1012626139
刘炜，江苏省大丰市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在《诗刊》、《诗选刊》、《诗林》、<<星星>>、《绿风》、《扬子江》诗刊、《雨花》、<<上海诗人>>等发表诗作。作品入选<<2008年网络诗歌年选>>、诗刊社《2000年度最佳诗歌》、人民文学《2004文学精品诗歌卷》、央视《中外抒情诗歌欣赏》、《触动大学生心灵的101首诗》等。多次在诗刊社组织的诗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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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2 0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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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3-9-5 11: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