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论坛网看到横刀写的帖子:《在中国谈诗,不必言必及艾略特、里尔克、史蒂文斯……》。我感到很振奋,打开帖子一看,正文只有四个字:“知错就改”,再没有下文。我不知道横刀到底在说谁错了,是持这种态度的人抑或是自己,但中国诗歌要有自己的民族特色却是一定的,那种甚至认为写口语诗都得唯西方是从的主张简直荒谬透顶!既然横刀打开了话匣子,我便索性在此放上一炮。
现代派诗歌大抵以讹传讹的因素居多。譬如西方意象派诗人似十分推崇中国古典诗歌。其健将如庞德者甚至仿照中国古诗人写了诸多“古诗”。为了说明问题在此不妨列举实例予以说明。
落红(仿曹植)
花雨落清泉
橘红玫瑰叶,
滴血石上染。
表面上这首诗刻意地在摹仿中国古典诗词的表现手法,实际上却只是皮相之作。意象派诗歌在中国古诗中比比皆是,如王之涣著名诗篇《登颧雀楼》:
白日依山尽,
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这首诗的前面两句可以说是在呈现意象,后两句则是表达一种意境。中国古诗的魅力与美就在于不会孤立地呈现意象,而会将呈现意象与表达意境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如果一首诗仅仅只满足于呈现意象,这样的意象其实是凝滞的、呆板的,意象是实物性的,仿佛静物画。意境则是意象的升华,是灵动的,显示作者的才情与胸襟,两者必须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反观庞德诗歌,大约只学会了前半部分,对于诗歌应该有意境恐怕会避之唯恐不及。作为现代派诗人大抵对意境是很排斥的,因为意境是唯美的,得拥有一定的情操,要求现代派诗歌得有意境恐怕是勉为其难。不过,因为意象派诗人多只满足于静止孤立地呈现意象,所以它在它在盛极一时之后便很快夭折了。
同样,西方现代派诗歌也曾盛行过象征主义,中国古诗也多有象征主义之作。必须说明的是同样为象征主义,西方现代派诗歌与中国古诗仍旧是大异其趣的。西方象征主义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为了给其诗歌作品戴上一副假面具,一副永远也不愿卸下的假面具,用一种很通行的说法则是追求一种陌生化效果。中国古诗之象征主义则是为了使自己的表达更形象,以便加深读者的理解。总之中国古诗会给人一种亲切感,而要理解西方现代派诗歌,读者只能做这些诗人肚子里的蛔虫。这种象征主义追求会沦为为了陌生而陌生,为了象征而象征,最终只能玩弄些孤芳自赏的琐碎玩艺儿,其结局不亦悲乎!
我始终认为现代派诗歌存在着致命的缺点,今天一个主义,明天一个流派,虽然疲于奔命,不过是努力地抓着自己的辫子便想跃上月球。现代派诗人只能不断盲目否定前人,否定他人,最终自己也被别人和后人否定着。因此有评论家说中国现代派诗歌真是了不得,几十年时间便经历了西方现代派诗坛的各种潮流,并为此沾沾自喜,我却不知喜从何来,或许这种盲目跟风的态度本身就是值得怀疑的。
至于艾略特,北京文艺网的几个牛人似乎逢诗评必定要大加吹捧一番的。不过据我个人浅见,其诗歌过于蒙胧晦涩,在美国大有为清晰派的弗罗斯特与肯明斯所取代之势。说到后两位的诗歌,恕我不恭,约略与汪国真诗歌堪称同道。诗歌如果不充分注意其可观赏性,无异于为诗歌挖掘坟墓。如果艾略特甚至都不能解救美国诗歌于水火,我们又怎能奢望他解救中国诗歌?
说到里尔克,有这样的一首诗应该是引起大家的充分注意:遮住我的双眼,我依然能看见你 / 捂住我的双耳,我依然能听见你 / 没有了双脚,我依然能走向你 / 没有了嘴巴,我依然能呼唤你 / 折断我的手臂,我依然能用我的心 / 代替双手拥抱你的影子 / 摘去我的心脏,我的大脑依然在跳动 / 即使我的大脑被烧毁,我依然能用全身的血液托浮起你。
这首诗给我的感觉西方人写抒情诗似乎总避免不了直抒胸臆的毛病,在许多时候我甚至会因为这首诗联想起这样的一则典故:人彘(zhì ),是指把人变成猪的一种酷刑。就是把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使其失聪,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使其不能言语。然后扔到厕所里。事见《史记·吕太后本纪》: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烷耳,饮喑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这是吕后独家发明用来对付戚夫人的一种酷刑。我就想,爱情是多么自然的一种感情,为什么大诗人里尔克非得失去眼睛、折断手臂、摘去眼睛不可呢?这样直截了当地抒情殊不是办法,远没有中国古诗激情四射而才华横溢。中国古诗之抒情有时甚至会荡开一笔,让人看不出抒情的痕迹却仍然会感人至深。诸如李商隐的诗: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舟,
却话巴山夜雨时。
(说句题外话,中国古诗是无法翻译成现代汉语的,更是无法翻译成外语的。它仿佛国人的“独门暗器”,是中国古文化留给今人的一笔丰厚馈赠,我们没有理由不从中汲取有益的营养。)
与艾略特相比,我更为崇拜的还是里尔克。不过对于里尔克的许多主张我亦并不苟同。诸如他所以排斥抒情性因素,应该说囿于西方诗歌痼疾的成分居多。因为西方人写抒情诗始终避免不了直抒胸臆的毛病,所以西方诗人最后甚至会完全拒绝与排斥诗歌的抒情性因素便是理所当然的了。我想抒情其实是诗歌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回避根本不是办法,诗人要做的只是更艺术化而已,就象古中国诗人那样。中国现代派诗人把西方现代诗歌的诸多致命性的痼疾奉若圣明,不是件很可悲的事情吗?
至于史蒂文斯,我的了解并不多,不想在此费口舌。我想西方现代派诗歌可能更多的呈现的是一种西方景象,古云:“送佛送到西”,还是把西方的这些大神奉还西方吧,中国诗歌犯不着横刀夺爱,为他人做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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